第146章(1/1)

    怎么可能真的没兴趣?

    那是他的歌,他的舞台,他一手组起来的乐队。

    旋律词曲间全是他自己一个人的感情,是他从不对人说的经历背后,唯一的情绪出口。

    如果有可能,谁不想顺顺利利、毫无阻碍地做自己想做的事呢?

    何至于连这样的人生自由都被明码标价,当作是十七天禁闭后的有期回馈?

    她还想起程嘉也发着高烧坐在她门外的时刻,手臂上的伤口还在红肿淌血,大脑被高温灼得发晕,还是固执抿唇,宁可枯坐门外,也不肯讲一讲到底为什么胡闹的原因。

    因为他不擅长。

    他像一个在孩童时期就已经被设定好程序的人,被过于要求情绪稳定,要求喜怒不形于色,要求将所有的事都埋在心里,永远不要裸露出自己脆弱的那一面。

    所有的情绪都是不该被说出来,只能自我消化的。

    这是他从孩提时期就知道的道理。

    时至今日,她终于能从他过往的经历中,窥得他形成这样性格的一星半点,却甚至还是从别人口中。

    而她也终于知道,那天夜里,程嘉也敞开心扉,却仍坚持避而不谈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了。

    剖陈伤口,本身就需要巨大的勇气。

    而他也不愿意拿来当成获取同情心的筹码。

    他不需要。

    陈绵绵就那么坐着,看着清晨的阳光落在窗台的绿植上。

    多肉饱满碧绿,她却心乱如麻。

    似乎过了很久,似乎又没有,陈绵绵终于起身,把那本笔记本合上。

    手在纸面要彻底扣上之前,在空中顿了顿,停在原地。

    门外忽地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

    敲了两下门,但无人应答。

    几秒后,有人推门而入。

    脚步声渐近。

    “我看门没锁,就进来了。”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陈绵绵顿了两秒,但没有回应,也没有回头,只是安静地站在原地。

    “怎么没去上课?”池既停在门口,上下打量她几眼,有些担心地道,“没有不舒服吧?”

    陈绵绵背着他站着,脖颈微垂,良久,才回答道,

    “没有。”

    池既噢了两声,“那就好。”

    “那我先去帮你守一守,你晚点再过来?还是说我待会儿直接帮你代课了……”

    “池既。”

    陈绵绵忽地出声喊他,声音很轻,平而缓,打断了他的规划。

    池既顿了一秒,停住,看她的背影,“……怎么了?”

    又过了好片刻,陈绵绵轻声开口。

    “你知道,程嘉也去哪里了吗?”

    池既神情猛地一顿。

    四四方方、不算太大的房间里,两个人隔着一段距离,面朝同一个方向站着。

    陈绵绵依旧对着书桌前的窗户,逆着光,身影纤细,发梢在阳光照耀下,呈现出极浅的颜色,却又极有距离感。

    池既看着她的背影,垂在身侧的手蜷缩一瞬,然后又松开。

    好半晌后,他尽量声线如常地回答道,“我怎么会知道呢?”

    他甚至还笑了一下,用轻松的语气,想要化解这点不同寻常的气氛似的。

    “怎么了,他不见了吗?”

    “是不是待不下去了,回家了?”

    “这不是你早就猜到的吗?也不用很诧异吧。”

    陈绵绵越是不说话,不应答,池既就越是心虚似的,用尽量轻松的语气在身后回应,一句接一句,试图让她回想起她从前对程嘉也的猜测。

    然后进而把这件事合理化。

    陈绵绵还是没有出声,直到池既也不再开口。

    房间里静了一阵。

    清晨还未升温的风从开着的门里吹进来,犹带着夜风露水的凉意,吹动她的发梢。

    良久,陈绵绵才在身后人沉默的忐忑不安中,回过身来。

    她脸色略有些苍白憔悴,像是没休息好,但神情却平静,瞳孔漆黑,目光平稳,直直地望过来。

    和陈绵绵视线对上的那一刻,池既的心脏忽地往下坠了一下。

    他见过那个眼神的。

    无波无澜,没有情绪。

    陈绵绵从前对程嘉也,就是那个眼神。

    冰冷平静,礼貌克制,像是再没有半分情感一般。

    “那我想知道……”

    陈绵绵看了他一会儿,抿唇垂眼,复又抬起来,抛开上一个话题,又问了一句。

    “你的论文,究竟是不是你自己的原因?”

    仿佛当头一棒落在池既身上,他那点故作轻松的表情全都僵在了脸上,再维持不下去。

    ……她知道了。

    她什么都知道了。

    池既再不能更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

    方才看不见她的神情,单单看她站在那里,身形和语气都没有什么大的改变,虽说有些猜测,但还是抱了侥幸心理,妄图她无从得知。

    妄图他还能做她记忆里那个,永远光风霁月的学长。

    但是,他好像错了。

    陈绵绵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相反,她只是知道了之后,还想给他一个坦白承认的机会罢了。

    而他依旧抱着同样的侥幸心理,浪费掉了。

    就在上一刻。

    清晨的房间里,是长久的沉默。

    朝阳缓慢攀升,将门框的影子越拉越长,落在他们中间,像一条越不过的楚河汉界,真正意义上把两个人分隔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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