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潮 第73节(2/2)

    房间本不够宽裕，靠墙架一张行军床后便几乎侧身才能通过。

    电视里男女主撕心裂肺地互相告白。六年前的老电视剧，林慕茹从前爱看。

    —— 她极少回忆那种亲密，偶尔想起，只觉全然陌生。

    梁倾道：“妈，你先睡吧。我再和瑶妹儿看看电视。”

    “是么。你们两姐妹都在北城，互相照应，我和你舅舅倒是很放心。”

    “回来啦。”林慕茹对她温柔道，“你舅舅做了你最喜欢的扣肉。”

    她们姐妹向来亲密，各怀心事地坐在一块儿玩手机。

    然后一切陡然断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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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韬下厨，四人吃了顿和美的晚餐。

    外边天寒地冻，林韬去阳台转了一圈，踱步回来说，大概过两日要下雪，说不定正好赶上春节，瑞雪兆丰年。

    梁倾远些这样看她，只觉得她比从前印象中矮小肥胖太多。她踱步到房门口，迟疑问：“梁倾。妈妈先睡了。”

    世上日益淡漠的亲缘关系太多了，从离开江城的那天起，梁倾已学会不以为意。

    林慕茹洗漱完，从里间走出来，两人止住谈话。

    “没事儿，不沉。”

    “没事儿，别担心，舅妈，我妈现在情况也稳定了。晚上有事儿我再叫你。”

    客厅中只留一盏壁灯，其余便是电视机的光亮，明明黯黯，允许她们各自留有隐晦。林小瑶对着电视机傻乐。

    从前梁倾只觉得林小瑶性格活泼，后来才觉得她有一种汲取快乐的能力。在爱和宽松的环境中长大的孩子总有这样的天赋。

    余娟与林韬向来早睡早起，九点刚过就先去洗漱睡觉了。

    余娟却担忧，说，看这样子，怕是雪下不下来，反倒要冰冻。末了又嘱咐林韬明日再去交足电费，并检查电路，以防电器过载跳闸。

    林慕茹在浴室洗漱，余娟无不担心地同梁倾商量。

    虽每每争吵仍以林慕茹主动求和做结，但心绪敏感如梁倾，早已明白，她是选择了与曹家华站在一边的。

    “你妈昨天就念着你呢。”她又回头说。

    她替林慕茹做下一切决定，不必做任何解释。

    余娟先她一步，对着沙发那边道。

    -

    “你舅舅说你现在是律师了。”林慕茹盯着电视，却笑着说。

    饭后四人又围坐烤火，一起看林小瑶爱看的综艺节目。里边的年轻男女，光鲜亮丽，似乎没有烦恼。

    “贝贝，要不你跟你妹妹睡我们那屋，让老林上楼上睡，我陪你妈妈睡。你这孩子幸幸苦苦一年了，别回了家觉都睡不好。”

    “姐，你看谁回来了。”

    包括现在也是。林慕茹病后她日夜盼望她健康起来，但却从未认为她们能借此回到儿童时代的亲密无间。

    梁倾与林小瑶并未真的在看电视，电视机音量调到了最小，客厅留一盏壁灯，冷蓝的光影投入无尽的午夜之中。

    林小瑶听了动静，已从房里出来了，接了她的箱子，道：“姐，快进来，姑姑在看电视呢。”

    梁倾后她一步拐过门厅，见林慕茹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她闻言抬起头，母女二人一时沉默地对视片刻。

    林小瑶的房间让给了林慕茹睡 —— 林慕茹虽情况稳定，但身边不能缺人看护，梁倾便与她同屋。

    那些摩擦，都随着林慕茹的病情石沉大海，二人得享一种奇异的平静。

    “你舅舅说，你现在在北城工作。我生病了，这些年好多事情都不记得。”

    她还是觉得仍然冷，冷进骨子里，成了一种顽固的痒。

    甚至恐惧。

    小区的楼道内冷极了, 有种经年不散的潮味, 令人觉得熟稔踏实，她提着箱子一层一层，如同穿越时间的暗道。

    经过这些年的波折后再与林慕茹相对, 她有些不知如何自处。

    “医生说了，慢慢来。你看，你这不是状况越来越好，才能出院吗。”

    -

    这些年林慕茹病后，角色陡然对调，梁倾只需要做一个能够提供经济支撑的大人。

    六年前的初冬，为林慕茹执意维系的婚姻，她们有过敌视和无数次不可救药的争执。

    她十五岁时便到了江城念书，在那之后的数年，每次回望县，都会与林慕茹常因曹家华而争吵。

    林小瑶也裹着睡衣在梁倾身边落座，她心灵剔透，也察觉气氛稍有迟滞，便说： “姑，姐姐可厉害了。她工作的办公楼是全北城最气派的。寸土寸金。”

    一个冷静的，平和的母亲，梁倾觉得欣慰又觉得陌生。

    梁倾褪去围巾，室内很暖，林韬余娟一向节俭，今日却空调大开。

    而当林慕茹重新捡起母亲的角色，她们之间的关系又该怎样重新建立？

    林小瑶有种能力，能将极小的趣事也记很久，且复述时也津津有味。饭桌上气氛松快极了。

    “妈。”梁倾在她身边落座。

    余娟给她开门，十分讶异道：“到楼下了怎么也不说一声，要你舅舅下去接你。”

    不像她自己，总在那些理所应当快乐的场合里，提前感受到失去的静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