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1/1)

    ·

    天地彻寒,腊梅已然吐蕊,天上却不见一片雪花。整个东宫都沉于冬日的萧瑟中,只有呼啸的北风摧枯拉朽。

    小太子停了笔,看向面前人。

    “先生,您已经半月未出门了。”

    谢朝蕴搁下书简,淡声问:“殿下若不愿我待在这里,我今日便回谢家。”

    “不不不,”小太子立刻摆手,“孤并无此意,先生误会了。”

    谢朝蕴看向他。

    小太子握紧手炉,有些忐忑道:“只是孤今日遇到了丞相,他又问孤先生您的去向。”

    “你如何说的?”

    “孤依照先生的原话答了,但是……但是丞相似乎并未相信。”

    “无妨。”断不会找到东宫来。

    谢朝蕴继续拿起书简。

    “先生……”

    小太子抿了抿唇,低下了头。

    “孤觉得……长公主是个极好的人。”

    “何以见得?”

    “长公主小时候还曾带孤出宫,还救了孤的命,是孤的恩人。况且,这皇位本来就该是……”

    “殿下。”

    小太子立刻悻悻住嘴。

    “先生不做些什么吗?”他继续道。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长公主手底下的人是敌不过禁军的。

    谢朝蕴:“我如今坐在这里,便已经仁至义尽。”

    “父皇会杀了长公主吗?”小太子仍有些不忍。

    “不会。”

    萧寅对国政一窍不通,却深谙如何安定人心。他若杀了长公主,曾经效忠于先皇的旧臣难免不会群起而攻讦,重提当年旧事。

    小太子点点头,还想问些什么,谢朝蕴目光已先一步瞥向他。

    “今日的功课温习完了?”

    小太子立即闭了嘴。

    ·

    方家的船不过三日便有了音信。

    岳州城的方家人不见有何动作,月如琢却像是尾巴着了火了猫,整日在梅庄里跳脚。

    得亏月寻归这几日不在月家,不然他又免不了挨一顿揍。

    愫愫合上书,看着正对着沈缱大倒苦水的月如琢,不耐烦道:“你若是真咽不下这口气,就去劫了那方家的船。”

    “你以为我不想?还不是我爹说什么韬光养晦,三思而行,还说如果动了方家就要赶我出门。”

    愫愫冷冷一嗤,反问道:“你爹不让你习武,也没见你平日进门不用轻功翻墙啊?”

    月如琢一愣。

    “……这倒是。”他摸着下巴点点头。反正他惹爹生气又不是一两次了,每次都听他说要把他赶出家门,但一次也没见他真干过。

    “不过方家的船明日便要到了,这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月如琢有些犯难,等到他们上岸,动手怕是难了。

    “我有主意,不过有件事你得答应我。”

    有了儿时被愫愫坑惨的教训,月如琢现如今少不得要对愫愫留几分心眼。

    “何事你先说,我再想答应不答应。”

    “不论发生什么,你都要听我的。”

    月如琢思索片刻,狐疑看着她道:“你该不会又设了什么计,等着我去跳吧?”

    “当年若不是你总烦我,我至于……”

    “行行行,听你的就是。”他勉为其难应下,随即急切问道:“什么计策,快说。”

    “听说方家的船里,装的都是好东西。”

    一提此事月如琢便格外来气。

    “都是当年从月家抢去的,可不都是好东西。”玉石珍器,书画绝笔,方家当年一船船拉走的,皆是月家百年的积淀。

    “你可还记得,前几日去月家市集里的那玉器铺?”

    不就是他杀了方既手下那日么,他记得。

    “你要在那儿下手?”

    “我的意思是,那偷梁换柱的法子,倒是可以学学。”

    愫愫的计策说来简单,但一旦做起来,却要颇费一番功夫。

    方家的船由江入湖,再由湖入河,其中要在河口停留数天。河道浅窄,而江船吃水较深,需在河口由江船换成小船方能入梅庄。

    这几日大雪呼啸不止,在风大浪急的河口停留半天如同酷刑。但对于他们而言,却正是动手的好机会。

    月如琢连夜派人去浣绫河口,将方家准备的船全换了一批。撑船的船夫们都是旧时月家暗卫,虽不再为月家做事,但仍念及着当年的恩情。

    明日方家的船便要入河,月如琢借着月色,召来了所有的船夫,再提醒了一遍。

    “小公子,你就放心吧,我们在河上行了这么多年船,水性都好着呢,出不了岔子!”

    “我月如琢先谢过诸位,这事儿若有人来查,诸位无需忧心,有我一人担着。”

    “小公子何出此言!当年若不是月家收留我们这群人,我们还不知在何处游荡呢!就算是为了报当年方家之仇,这忙我们说什么也得帮!”

    “就是!”众人齐声和道。

    “好!”月如琢抱起坛子。

    清冽而滚烫的酒水撞入陶碗,腾腾的热气扑开,熏得月如琢眼角浮上些许热意。

    来之前,他甚至想过,如若他们不答应便将人绑了,重新换上月家的人。但现在……他为他的误会而感到羞愧,又有些艳羡。

    他从不知道,当年爹只是为他们找了一个落脚之处,却得他们几十年忠心以待。

    举杯环顾四周,他托碗一口酒闷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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