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1/1)

    笔尖在稿纸上转了几转,画出一个毫无意义的图案。

    加速度公式是什么?重力系数是多少来着?这道题的定滑轮是不是画歪了,怎么一点都不圆?

    脑袋里的毛线团越缠越乱,他抬头看了一眼时间,只有五分半了。

    难以控制的焦躁情绪终于崩盘,铺天盖地地涌上脑子,控制了他的神经中枢。

    他在答题纸上写了一个潦草的“解”字,然后面无表情地盖上笔帽,合上试卷丢到桌角。

    苏星靠在椅背上,盯着墙上的时钟,秒针滴答滴答走着,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突然有种强烈的冲动,想要把时钟往回拨。

    拨到他十一岁那年,林强从工地上给他打电话,问他要什么礼物,他当时如果不说钢笔就好了,他爸爸也许就不会踩着那根滑溜溜的笔掉下脚手架;路上的小混混骂他是野鸡养的儿子,他当时如果不冲动、不和他们打架就好了,苏红就不用为了给他筹医药费,上楼敲那个胖男人的房门;哪怕就拨到去年也行,他如果能多关心苏红一点就好了,也许他会发现苏红根本就在骗他,她没有去医院做检查,也许他会发现苏红整天穿着拖地长裙、套着塑料拖鞋,其实是因为她的脚肿的套不进那些漂亮的细跟鞋。

    苏红的病根本不是无迹可寻,只是苏星这段时间一直在逃避这个事实。

    是他的错,他和苏红长达几年的冷战已经让他忘了要怎么去和苏红相处。即使是在两个人关系缓和之后,他和苏红之间仍然存在着一层微妙的隔阂。

    他不知道怎么和她好好交流,甚至都没有好好地看过她。

    -

    铃声响了,苏星交上卷子,收拾好书包,跟着人群出了教学楼。

    决赛考点在电大,校园很大,还有一个生态湖和一片林子。大部分考生都是第一次来电大,一群人找不到校门在哪儿,绕着湖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原地,总算有个男生在林子里看到一块路牌,这才摸清了校门的方向。

    苏星走在人群最后,从包里拿出手机,按下开机键,屏幕刚亮起来,身后传来了“哒哒哒”的脚步声。

    “苏星!”司歌穿着酒红色格子连衣裙,脚上蹬着一双同色小皮鞋,从林子里跑过来,喘着气说,“我、我到处找你……”

    苏星转过身,淡淡地说:“有事?”

    “这次比赛,我肯定……”司歌双手撑着膝盖,弯着腰边喘气边说话,她握住拳头,气势汹汹地直起身子,看见苏星的神色时明显地愣了一下,音量弱了下来,“能打败你的……”

    “嗯。”苏星点点头,转身就走。

    司歌的马尾辫还在小幅度地摇着,她有点尴尬,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她和苏星同校三年,一起参加了大大小小的无数次比赛和考试,只要有苏星在,她永远只能是第二名。

    其实拿不拿第一名也没那么重要,但司歌就是喜欢每次都来找苏星喊话,“我肯定能打败你的”这句话已经成了一种仪式。

    她就是要让苏星这家伙记着,还有个第二名还在后面追着他,她迟早要追上苏星的。

    虽然以前苏星也没怎么搭理过她,连个生动点的表情都不给一个,但司歌愣是从苏星每次都差不多的反应中感觉到苏星的情绪,苏星不讨厌她,甚至对她算得上很有耐心。苏星对她点点头都能让她窃喜好久。

    然而,刚刚她明显感觉到苏星和以前不一样了。

    他的眼睛是冷的,就好像一个没有温度的人,眼底都是碎冰。

    司歌咬着下唇,出神地看着苏星的背影,这才发现苏星清瘦了好多。

    距离上次见到他还不到半个月,他怎么这么瘦?衬衫套在身上都是空空荡荡的。

    司歌皱着眉想了一会儿,决定鼓足勇气追上去,两手攥着书包肩带,喊了一声:“苏星!”

    她跑到苏星身边,刚要张嘴问“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话到嘴边,她敏锐地意识到也许苏星不喜欢别人这样试探他,于是舌头打了个结,手忙脚乱地说:“你最后一大题第二小题的阻力是多少啊?”

    “不知道,”苏星把准考证揉作一团,扔进路边的垃圾桶,“我没做。”

    “啊?”司歌张着嘴,没反应过来。

    “别多想,”苏星勉强扬了扬嘴角,对司歌笑了笑,说,“不是故意让你的,我确实没做出来。”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司歌懊恼地拍了一下头,“我其实想问……”

    两人出了校门,司歌家的那辆蓝色小车就停在门前,苏星说:“回去吧,我走了。”

    他的单车停在路边,苏星开了锁,跨上车走了。

    司歌讷讷地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开,然后垂头丧气地上了自己家的车。

    司歌爸爸从后视镜里看见自家姑娘没精打采的,以为司歌这回又要拿第二名,他们全家早就习以为常,于是没当一回事,逗她说:“怎么?又考不过你那同学?”

    司歌摇摇头,闷声闷气地说:“我肯定拿第一名了。”

    她说着说着眼泪就往外掉,拿手背抹眼泪,没想到越抹越多。

    她老爸这下慌了,搞不懂小姑娘怎么拿了第一名还掉金豆子,问:“那你还哭什么啊?”

    “我、我也不知道啊……”司歌抽噎着说,“我就是不高兴……我不想拿第一名了,一点都不开心……”

    -

    苏星骑车去市医院,路上还称了一袋苹果。

    从水果摊离开没多久,手机就响了,来电显示是贺迟的电话。

    苏星一手拿着手机,单手骑着车,说:“喂?”

    “乖宝,考完试了吗?”贺迟的声音带着几分疲倦。

    “嗯,”听见贺迟的声音,苏星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才松了一些,他笑笑,“在去医院的路上了,给你买了苹果,又红又大。”

    “别去市医了,来三院,”贺迟说,“刚才阿姨转院了。”

    苏星扶着车头的手一抖,挂在把手上的袋子砸在地上,苹果滚的一地都是。

    “没事吧?”贺迟听见响动,着急地问。

    “没事。”苏星停下车,“苹果掉了。”

    “你别着急,”贺迟语速很快,“好好看路,开慢点儿……”

    “放心。”苏星声音出奇的冷静,他挨个捡起地上的苹果,装回塑料袋,在袋口打了个结,说,“就是给你的苹果摔坏了。”

    “没事的,没事的,”贺迟轻声说,“有我在,没事的。”

    “嗯,”苏星重新骑上车,问,“我妈怎么样?”

    “正在做检查。”贺迟说。

    “好,我马上就到。”

    苹果

    苏星很镇定,至少看上去是。

    他骑车到了第三医院,路上既没有撞树,也没有闯红灯,在车棚锁好车,接着在人来人往的急诊室找到了贺迟。

    三院在免疫科方面是权威,床位不好等,苏红被暂时安排到了急诊留观病房,按小时收费。

    苏星去缴费处交了两万块押金,回来急诊室时收了一张病危通知书。医生摘下口罩和手套,面无表情地通知他:“病人情况不好,随时会有生命危险,家属做好准备。”

    贺迟站在苏星身后,手掌贴着他的腰。

    “知道了,”苏星点点头,说,“谢谢医生。”

    医生离开后,苏星到病房里看苏红,她还在没知没觉地睡着,一天能有十八九个小时都在昏睡,也不知道什么梦能做这么久。

    他取了根棉签,沾了矿泉水,弯腰给苏红润润干裂的嘴唇。

    贺迟没进去,他在门外透过小小的一扇玻璃看着苏星。

    头发有点长了,发梢盖着后脖子;以前苏星虽然瘦,但每一寸骨骼和关节都透着少年人的力量感,现在他的衬衫空落落的,露出一截形状突兀的手腕,看着竟然有些病态的虚弱。

    更让贺迟心慌的是,苏星太平静了,他像一个预先设定了程序的人工智能,失去了所有人类的情绪。

    苏星在自己身体里安了一个机器,可以自动吞咽掉所有负面消息,甚至不需要一点反应时间。

    贺迟怕就怕这台机器背面是锋利的刀片,一旦运转起来,就会把苏星刮伤。

    苏星帮苏红掖好被角,转身走出病房。

    贺迟轻轻关上门,在苏星肩上按了按,沉声说道:“别怕。”

    “没事儿,做好心理准备了。”苏星拍了拍贺迟的手背,笑了笑,反倒安慰起他来,“不是什么逞强硬撑,真别担心我。”

    贺迟轻叹了一口气,摸了摸苏星的脸,什么也没说。

    急诊留观病房情况特殊,家属探视时间有严格规定,不允许第二性别与病人不同的亲属夜晚留房陪护。

    苏星档案上性别写的是beta,护士问他家里还有没有其他性别为oga的亲属。

    “没有,”苏星说,“就我一个家属。”

    护士想起苏红资料上婚恋状况那一栏写的是“丧偶”,父母亲都是空白,于是面上露出了同情的神色:“哎呀你不是oga那就实在没办法了,医院规定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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