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1/1)

    谢婴答应过沈雁回,不将她的仵作身份告知青云县的百姓。即便是汴梁那儿已经风声四起,可青云县山高水远的,并未传到这儿。

    “太过明显,他中毒了。”

    竹箱已派人从家中立刻送来,沈雁回戴上手衣,翻动着康禄的尸体,“才死了不久,应是台上时毒发身亡方才演傩戏时,那鼓点与锣声实在是太响,即便是康禄因痛苦而呜咽,都没人察觉。”

    康禄的口唇处都呈现青黑色,嘴角的血亦有些发紫,尚未凝固,可以看出他才死不久。

    “雁雁怎么去台子上了,她去里头做什么?”

    牡丹与芍药十分着急,但沈雁回让她们两个帮忙照顾着沈锦书,她们俩只好拉着沈锦书的小手,将她抱到怀里。

    谁面对死人,或恐惧,或惊慌。可方才她们俩瞧见沈雁回脸上只有惊讶之色,察觉不到她半点害怕。

    “雁雁有事要做,二位不用担心。”

    一旁的荆三娘眯起了眼睛,顺道摸了摸沈锦书的脑袋安抚。

    她疼爱儿子,自然会打听谢婴的所有事。

    “沈雁回”这个名字她原先就听过的,在谢婴被贬后的不久,在汴梁的风言风语中。

    她此番来青云县,就是想瞧瞧这“沈雁回”到底是何模样,能让谢婴在呈到刑部的文书上如此浓墨重彩地勾勒。

    就是可惜被布帘遮挡,她荆三娘无法睹一睹沈仵作之风姿。

    “雁雁一定要进去吗?那里头有一位叔叔死了。”

    方才沈锦书悄悄地扯了扯谢婴的衣角。

    “凤姐儿放心,谢大人会保护好雁雁的。”

    谢婴揉了揉沈锦书的脑袋,跟在沈雁回身后,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布帘内。

    虽然沈锦书也不知晓沈雁回进布帘到底要做什么,但她此刻一点儿也不害怕。

    雁雁不怕,凤姐儿也就不怕。

    布帘完全掩盖了沈雁回与谢婴二人的身形,灯火依照下,只能瞧见二人模糊的身影。

    “记,死者眼突出,双耳肿大,唇角微开裂,呈青黑色,舌上有细小刺疱。”

    这回,沈雁回的声音很轻,以防台子下的人听见。

    扮黄鬼者需浑身赤/裸,此刻不需沈雁回撕开衣物,就能直接查看康禄的上身。

    只不过由于扮了黄鬼的缘由,尸体浑身上下都被涂抹成了姜黄色,且为了效果逼真,不仅缠了剑,还抹了鸡血。这自然是加深了验尸的难度。

    “谢大人,将烛台再端近些。”

    夜晚验尸,本就可能会光线不好会疏漏,何况沈雁回还需将尸体身上所有的剑取下,再细细查看他全身,辨别身上有无其他的伤口,那些到底是鸡血,还是人血。

    谢婴将烛台举得离沈雁回更近,好让她看得更加清晰。

    烛火葳蕤,映出她沉重冷静的容颜。

    眼下二人面对验尸这番光景,已是见怪不怪。

    一人验,一人记,配合得当。

    “记,死者手脚趾,皆呈现青黑色,四肢及躯干无明显外伤,腹部膨胀肿大,肛/门胀裂。”

    沈雁回按了按尸体的腹部,抬眼道,“谢大人,康平在台下吧,且去问问他能不能剖尸。”

    谢婴点了点头,手执笔杆,亲自走到康平跟前询问。

    “剖!只要能为小人的二大爷找出凶手,查明真相,那便剖吧!”

    话毕,康平声泪俱下。

    虽说康禄此人平日里说话做事,处处都要压他一头,行为也不得当,戏班子里没有一人不讨厌他的。可他毕竟是他的二大爷。

    是与康平血脉相连的。

    得到了家人的许可,沈雁回大手一挥,随即动刀剖尸。

    上元佳节验尸,无论是在现代还是在大雍,她都是头一回。

    “银针果然发黑,且他这样的症状,应是死于砒霜或是钩吻之毒。”

    沈雁回仔细用竹夹子拣起尸体胃里的食物,用银针验了验,随即面色一怔,沙哑道,“应是吃了乳糖圆子所致。”

    “乳糖圆子?”

    谢婴一惊,手中的笔笔直直掉在了地上,他快步走到布帘外头,神色惊慌,连布帘都被他紧攥在手中。

    “母亲!母亲你去寻位大夫来!母亲!”

    “我儿,怎么”

    “快去!立刻去!”

    荆三娘是第二次见谢婴如此神色不定。

    第一次是少时被她发现他去经商。

    “不验了,我们不验了,雁雁,我们去看大夫好不好?”

    谢婴索性蹲到沈雁回一旁,着急地捧起她的脸,“雁雁,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你告诉我,你有没有不舒服”

    他哪还有方才的一点儿镇定自若,谢婴连捧着沈雁回脸的手都微微颤抖,手足无措。

    “我那碗应是没有毒的。”

    沈雁回一时间有些恍惚,谢婴的脸近在咫尺。

    他眉头紧锁,声音有些发抖,连眼圈都泛了红。

    “这样的剧毒,一顿饭的功夫便会发作。谢大人,我没有不舒服,你别担心。”

    即便沈雁回自己内心都有些害怕,可她确实没有感受到身上有不适的地方。

    “如何能不担心?若是有毒该怎么办!”

    谢婴将沈雁回搂进怀里,“一会儿大夫来了,我们好好看看,查案交给我,你只准休息。”

    沈雁回觉得整个人被谢婴越搂越紧,可她手上还戴着手衣,不能去回应他,只能任凭谢婴将他的下巴放在她的肩上。

    “我没事的,谢大人。”

    她感觉到了。

    他在害怕。

    很害怕。

    一旁的烛火被风吹的摇摇晃晃,恰如谢婴慌乱的心。

    “雁雁。”

    谢婴的下巴抵在她的肩上,柔声道,“你嫁给我好不好。”

    他声音有些哽咽,却将这件事说得如同家常便饭那样简单。

    “啊?”

    沈雁回如今比谢婴还要手足无措。

    她原先收了谢婴的玉,也知晓了那玉是他们谢家家传的。对于嫁给谢婴这事,她是想过。

    但是没有想过这么快啊!

    “你嫁给我,好不好。”

    见沈雁回发愣,谢婴继续在她的耳畔重复了一遍,而后低声喃喃,“原先我想等春日,选一个好的时机,买许多你喜欢的零嘴与首饰,去一个漂亮的地方,再向你开口可眼下,我等不及了。”

    他觉得面前之人似是虚无缥缈般,若是他不紧紧抓住,她就会消失。

    抓住她,留住她,要她日日在他身边才好。

    “谢婴”

    沈雁回轻笑一声,“你们大雍人,好在尸体旁求婚吗?能不能结了这个案子,重新挑选个好地方?”

    她喜欢谢婴。

    他一开口,她便不知如何拒绝。

    “雁雁,你答应了?”

    “我说了,你挑个好地方,我考虑考虑。这位谢大人,眼下可是在尸体旁,你觉得合适吗?”

    沈雁回无奈地摇了摇头,摘掉手衣。

    “好!”

    谢婴扶着她起身,眸色清亮如水,喜悦溢于言表。转变之快,当场将沈雁回打了个措手不及。

    方才不还神色戚戚然吗!

    “我眼下就立刻将这案子给破了!”

    “即便我不这样说,谢大人,你也要立刻将这案子给破了。”

    沈雁回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尸体,叹了口气。

    “上元佳节,本是游乐的好日子,却出了这样的事情,死的又是‘黄鬼’。想必今日过后,此事不知要被传成什么样子了,还是尽快解决的好。”

    “雁雁。”

    “嗯?”

    “你好正义真想让你来当这县令,你有没有走仕途的念头,等开春,我们去报个童子试吧。”

    果然,谢婴还是没有放弃放沈雁回走仕途的念头。

    “谢大人你饶了我吧,我可斗不过你们这样奸诈的官。就拿你来说吧,就一会儿的功夫,竟有两幅面孔,切换自如。我若是真当了官,指不定哪里做的不好,不明不白地就去蹲监了。”

    “雁雁说错了,我不奸诈,他们奸诈。”

    谢婴将一旁备好的木桶拎到沈雁回身边,将她的手浸在清水里,“我们若是合并,定是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谢婴,你声小些,这话叫人听了,哪日真让然砍了。你要当权臣啊!”

    谢婴的手正细心地替她清洗方才她不小心沾到的黄色粉末,从他的语气中,可以明显听出他眼下心情的畅快。

    “不当,我留在这儿,做我的八品县令,好得不得了。”

    布帘深处,似有晃动,竹竿细响。

    “谁?”

    谢婴神色一凛,转过身去,却未见那儿有身影。

    “许是风吧。”

    康禄确实是死于砒霜或钩吻之毒,身上也并无与他人缠斗的迹象,且毒在乳糖圆子。

    这拿起人来,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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