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1/1)

    它在炭火的熏烤下逐渐卷起了焦边,香味交叠,不只有麦香们还有一种白梅自带的微妙甜涩。

    焦褐的面皮渐渐展开细纹,待熏烤好,整个内里都稍稍鼓起,似是戳一戳就能感受其焦脆。

    今日本就不能开火,冷雨配冷食,再加上出了这样一件案子,所有人浑身上下都冷飕飕的。

    这香气,着实有些诱人。

    “沈仵作怎么做饼来了这是要干嘛。”

    “这么香,我闻着好饿啊,今日我就吃了我娘给我做的俩青团。”

    “这女子,竟在山长身旁做饼,这根本就是大不敬!饿啥饿,你这是不尊重山长,山长的死因未查明,你就饿,你不准饿!”

    这烙饼,好香。

    但在山长尸体旁这样,太过分了!

    待几张白梅饼烘烤完毕,沈雁回在尸体上垫了几张纸,将这几张白梅饼覆盖在上方进行熨烙,再等候片刻。

    “她到底是在糟蹋山长,还是在糟蹋饼。”

    沈奈眼瞧着杨慎行的尸身被好几张白梅饼覆盖,都不敢正眼去瞧。

    这场面,实在是太

    “山长平生最爱干净,若是知晓有人在他死后,这样侮辱他的尸体,不知”

    “山长并不会知晓。”

    苏玉环瞥了沈奈一眼,“徐夫子只需知晓,沈仵作这样做,是在帮山长找真凶。”

    约莫过了两刻,沈雁回拿掉了尸体上的白梅饼。

    纸张一揭,杨慎行的胸腹部与双臂上,竟真显现出来大大小小斑驳的青紫伤痕!

    沈雁回也大吃一惊,她的老师曾与她说过这方面的资料,经过考究证实,确实如此。

    但经过白梅饼覆盖的地方显露出痕迹,她也是头一次见。

    不愧是古人智慧的结晶,这样相比,她可真是只懂了些皮毛。

    才闻了白梅饼的香味,学子们的肚子都饿得咕咕叫唤,还未反应过来,就见沈雁回一刀剖开了山长的肚子。

    “妖女!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如何能这样对山长的尸体!如何唔唔唔,妖努”

    第三块抹巾又被塞进了戴佳伟的口中。

    牛大志绕着他仔细观察了一眼,果然这些平日里“之乎者也”的读书人,擅口技,竟能仅凭舌头,就能吐出两块抹巾。

    “是强烈打斗下,造成的脾脏破裂出血,从而导致死亡。其后,又被用白绫悬于横梁之上,造成自缢的假象。”

    沈雁回缝好杨慎行的肚子,摘掉手衣洗手。

    “昨日雨骤风急,所以这是”

    “雨夜密室杀人案件。”

    二人异口同声。

    待沈雁回与谢婴走出书房问话,门口已经吐倒一片。

    “这活真不是人能做的,沈仵作竟能如此面不改色,真是太厉害了,呕”

    “我曾见那牛大胆杀猪,那还要先放血,哪有这样一刀就剖不曾中断的,呕仵作,仵作真是个神圣的行当。”

    “早知我就回家去了,山长既是昨夜死的,与我们并无干系,这下好了,我青团也吃不下了。”

    他们个个面色惨白,互相搀扶,捂着胸口,连早上的青团都吐出了出来。

    平日里间杀鸡放血指不定都要“阿弥陀佛”上两句,哪见过这阵仗,眼下回去,怕是夜里做梦都不得安生。

    “我这还有剩下的一点面糊”

    沈雁回举着竹筷与碗,面不改色地搅动着,“方才听大家说都饿了,不如将剩下的都做成白梅饼来吃吧。”

    可怕!

    学子们四散而逃,除了逃不出莲清书院,去哪个角落的都有。

    待终于落了个安静,不再有叽叽喳喳的吵闹声,沈雁回与谢婴二人才开始问话。

    “岂有岂有此理这是对山长的,大,大不敬。”

    牛大志将身一闪,躲过了戴佳伟喷出的第三块抹巾。

    “昨夜戌时至子初,你们都在哪里?苏玉环,听你方才所述,你在夜里来过莲清书院?昨日莲清书院,可是休沐。”

    谢婴接过捕快们从书架底下找到的折扇,“还落下折扇一把,不巧,如何掉落,才能落在书架的下方。”

    那折扇做工精细,扇面为秋日丹桂,其旁朱印镌刻,正是“玉环”二字。

    “昨夜在下确实来过书院还书,也确实来过书房。”

    苏玉环的手中亦握着一把折扇,“不过大人手中的折扇,是去年秋日在下见满院丹桂所画,不日后便丢失,不知为何会在书架底下找到。”

    “玉环,你是说有人陷害你吗?”

    戴佳伟紧皱眉头,继续大骂,“你与山长因男女同堂之事意见不合,大家都知晓。你虽怀恨在心,也不该”

    “戴夫子。”

    沈雁回打断了戴佳伟的话,冷漠地瞥了他一眼,“可否能问问戴夫子的衣衫,多久一换啊?”

    “你这话什么意思?”

    戴佳伟使劲嗅了嗅自己的衣衫,并未闻见什么怪味,眉毛紧竖,“我们读书之人,自然是爱干净。刚换的衣衫,今日再穿一边,就该洗了!”

    “那可不巧了,怎得衣襟夹层处,还有干了的紫槐花瓣呢。”

    你是要大人做鳏夫吗!

    “凤姐儿进来, 不要杵在外头,得了风寒就不好了。”

    清明雨淅淅沥沥,天亦是灰濛濛的。

    沈锦书一早就蹲在如意小馆的门口发呆, 看地上的蜗牛慢悠悠地爬出一段白色的痕迹,再渐渐被雨水冲刷掉。

    散子掰进碗里,又将蓬松的油条剪成段, 拿热豆浆冲进碗里, 滴上香油与醋, 这本是沈锦书在码头上最喜欢的吃食之一,到今日却也是没了滋味。

    “雁雁, 苏女夫子肯定不是凶手。”

    沈锦书一说托腮, 一手用调羹将豆浆搅了又搅,单只是喝了两口, 便迫不及待地念叨,“她虽平日里在学问方面凶了些,但是对我们都很好, 会教我们折纸,也会教我们《天工开物》里好多东西的做法。她不可能会杀人的,她与山长伯伯关系也很好啊。”

    莲清书院的事一出,又涉及了几位夫子, 在没查清案子之前,暂不开堂, 沈锦书也就不用去书院。

    苏玉环在书房内落下折扇一把,即便说是去年秋日所遗失, 却无人能证明此话。而戴佳伟就算是百般解释杨慎行并非他所杀, 可衣襟夹层处藏的紫槐花瓣确实证明了他在案发当晚去了书房。

    二人并不招认杀害杨慎行之事,亦没有直接的证据, 此案只好暂时作罢。

    沈雁回与谢婴问了半天话,只能将他们放了,派捕快暂时跟踪注意他们的行踪,叫他们莫要偷跑出青云县才行。

    “那凤姐儿相不相信谢大人?”

    沈雁回在沈锦书的桌前放了两块紫苏糖,哄她吃朝食。

    “相信啊,可是苏女夫子是不会杀人的。”

    沈锦书嚼了一块紫苏糖,又伸手去摸软绵绵,“软绵绵,你说对不对?”

    “喵。”

    软绵绵不知什么时候在外头抓了一只蜗牛,用爪子在地上滑来滑去,引得苦命的蜗牛只能缩在壳里,连头都不敢探出来。

    “凤姐儿乖乖用完朝食,谢大人很快就会将案子破了,到时候凤姐儿又可以去上学了。”

    沈雁回摸了摸沈锦书的脑袋,看了一眼阿福,示意他过来与沈锦书多说两句话。

    才入学那日,沈锦书虽念叨着一定好好念书,可待明成将她送到莲清书院门口,她又怯了。莲清书院里头的学子们个个比她年长,大多她也不相识,这叫她日后可怎么办才好。

    但不过短短几日,她便日日要起早,飞快用完朝食后,便让明成赶紧带她去书院。

    沈锦书是莲清书院里最小的。见书院里收了个这么小的孩子,大家还以为这是走了什么后门,还是哪位夫子的亲戚。

    可沈锦书不仅学东西快,嘴甜,还生得粉雕玉琢,能日日拉着袖子杵着脑袋来问问题,这谁瞧了不喜欢。很快,她便成了莲清书院的宠儿,乐意给她讲学问的人多,给她带饴糖,带各种好吃的人更多。

    这么个案子一出,弄得沈锦书哪位哥哥姐姐都见不到,平日里最喜欢的夫子还成了嫌疑人,这她哪能高兴。

    已是从晨起叹气叹道眼下了。

    不过阿福也是有办法,清明时节路人的形容熙熙攘攘,想必到了午时也不会有太多的生意。阿福就让沈锦书充当起女夫子,让她教他写几个字。

    沈锦书一有事做,还是她喜欢的,自然也就咕嘟咕嘟迅速将朝食用了,一笔一划、有板有眼地教起阿福写字,暂时将那些烦恼抛之脑后。

    清明不似寒食,可开火。

    沈雁回将寒食挑选好的榆钱重新干净,焯了水,揉了面粉与盐进去,团成了窝窝头的样子,做榆钱窝窝。

    剩下的榆钱则预备中午做上蒸菜或是炒肉片吃。

    “雁雁觉得五姨会是凶手吗?”

    李芝兰一边帮沈雁回捏榆钱窝窝,一边直叹气,“五姨是周姨姐妹中最小的,也是最努力的一个沈姨说,她小时候是个书呆子呢,读书读得连饭都忘记吃。后来五姨家里供不起她念书了,秋日里她就自己去挖藕来卖,想尽办法凑钱,差点淹死在藕塘里。她那么喜欢读书,杨老不仅是她的恩师,亦是让她入莲清书院当女夫子的人,她如何会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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