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1/1)

    “一顿吃饱足矣,过满则亏,该吃腻味了。”徐昌拿走舞娘剥好的一碟子蟹肉,叫人出去,继而说道:

    “这秦推官可真是个难得的刚直之人,杭州府的知府下了马,眼看又有一场变动,他既肯认你,为何不在这儿就把他提拔了?”

    顾青川向秦修远先时坐的地方看了眼,徐昌也看过去,不禁诧异挑眉。

    当着他们二人的面,这人竟一点场面功夫不做,菜一口没动。

    “此人太过迂直,留在杭州府平白浪费一个好差事。”顾青川望向窗外,淡声道:“不划算。”

    徐昌拿着螃蟹一顿:“你说的也是。”

    他叹气道:“退之啊退之,老师以前总说你看得长远,我那时不服,现下果然被贬了好几千里。今日一别,也不知再见会是几时。”

    顾青川不理这茬:“叫船上给你备了两屉肥蟹,提了回去再吃。”

    徐昌惊讶停箸,“外面还在下雨,你要赶我下船?”

    顾青川:“我这是请,你若不想走,自去旁边的小舟待着。”

    “也罢也罢,好歹听了一曲。”徐昌摇头,“雨后西湖,雾气空濛,赏景乃是一绝。楼上琴声已歇,就不叨扰你与佳人相会。”

    顾青川提着酒壶倒了一盏,并未出声否认。

    徐昌见状,提了酒壶到他身边去,讶异道:“当真是新欢?三年前,姚家落魄至斯,你都能认下这门娃娃亲,我还以为你心中对姚家小姐有几分情谊。”

    “父母之命罢了。”顾青川将杯中酒饮尽,并未过多解释。

    徐昌走后,顾青川去了窗口吹风,又想起三年前的往事。

    彼时他由老师推举进了刑部,仕途大好之际,皇帝听从徐重劝诱,欲要给他指派一门婚事来加以挟制。

    恰逢这时杭州来信,说姚家小姐带着信物上了门,他便顺水推舟应下来,借此躲过赐婚。因着姚家式弱,不仅彻底打消了皇帝的疑心,还博了个仁义的好名声。

    于他而言,不过是门互利的交换。

    婚事讲求一个门当户对,顾青川从未想过真要让这样的岳家给自己拖后腿。

    等风吹散了身上的酒气,他才踏上二楼,里间无有一点动静。

    顾青川走进去,才见那丫头半倚着云屏睡了,她平素话不多,睡相亦是安稳恬静,鬓发微斜,香腮似雪,连着眼尾那颗妖冶的泪痣,也变得娇憨可爱起来。

    顾青川不自觉倾身靠近,瞧见她眼下两弯浅浅的黛青,想来为着昨日之事,不曾好好歇息。

    林瑜这一觉睡得极沉,连有人抚过她的脸都不曾察觉。

    醒时船舱内已经暗了下去,身上盖了张薄毯,林瑜撑起半身,神思尚且处于混沌之中,眼神也是懵懵懂懂。

    “醒了?”顾青川侧首。

    她睡了近两个时辰,两腮都睡出红晕,总算是睁了眼。

    男人的声音近在耳畔,林瑜猛地一个激灵,还未躲开,下颌先被温热的手掌托住,带着她转向窗边。

    “看虹。”顾青川轻声提醒。

    窗外雨不知几时停了,湖山过雨,残日烘云,栾霭浮浮,林翠铺湿。一道长虹亘天,影落湖波,天与地都融进了这一片水光湖色。

    以前在古画上见到的风景,如今亲眼看见,才算真正意会其中妙处。

    雨后的西湖,就连迎面拂来的清风也带着荷香。

    林瑜一时看得痴了,美眸一眨也不眨,喃喃道:“好美。”

    顾青川带她来,本想着一同游湖,现下好景在外,他却几次分神。

    她说的不错,确然很美。

    顾青川定定看了她半晌,问道:“姚家女知道你长什么样么?”

    林瑜不着痕迹往旁侧挪了一点儿,“小姐不知道。”

    顾青川轻笑,“也是,她若知道你这般模样,早该带你将杭州城都逛遍,何至于三年了连西湖都没来过。”

    林瑜确实没怎么出来过,进国公府后,她大半光阴都留在了自己那间下房,与针线作陪。

    可他说的并不全对,这也是林瑜自己选的。三年里,她一门心思想着赚钱攒钱,即便有机会出门,也会主动推了,仍旧留在房中缝制荷包香囊,又或是别人的新裙。

    她要赎身,自立门户,开间小铺子。桩桩件件,都得花钱。

    人活一世,图的是个自在,她不愿总是在别人家的屋檐下低头逢迎。

    这些事情,旁边这位暮史朝经,门庭显贵的总督大人大抵是不会懂的。

    林瑜保持沉默,只有一声没被忍住的叹息,轻轻落下西湖。

    鸦背斜阳渐染红,桃花人面薄纱笼。

    景色不知几时从窗外换到窗内,顾青川心头意动,抚上她的脸,指腹贴着腮畔轻轻摩挲。

    “旁的女子都爱画眉敷粉,修饰容貌,为着一点不足费上百般功夫。可你为何每日都要装成那般模样?”

    林瑜看他一眼,复垂下眸,手心攥紧了裙摆。

    “旁的女子有父母兄弟做靠,自然要打扮得漂漂亮亮,于人于己都能开心。可婢子一介贱民,连身契都做不了主,怎能只图眼前鲜亮?”

    她抬头看他,“快活这一时,谁知以后招来的是福还是祸。”

    “这话听着就酸了。”顾青川笑了声,“你跟了爷,还能有什么祸?”

    “往后不许再往脸上涂那些,记住了?”

    林瑜将唇肉咬得生疼,才没有动手,只嗯一声。

    她不好直接推开他,乖巧地仰起脸,眉心轻颦,“大爷刚刚喝酒了么?”

    “陪朋友喝了几盏。”顾青川松开她,低头闻了回自己的衣袖,“味道熏人?”

    顾青川有轻微的洁癖,气味亦不能忍,上来之前,他已在窗边吹过一遭,听她说了后,又觉得席间未散的酒味蟹味都附着在身上。

    林瑜摇摇头,抿起的唇角却是悄悄朝上弯了一下。

    顾青川不常见她笑,这般灵动调皮的笑,更是第一回 见,不由失笑,“你这丫头,骗爷来了?”

    口气像责怪,人却是离开了榻,离她远了好些。

    过得会儿,有婢女提了食盒进来,摆上满满一桌,等林瑜用完了晚饭,顾青川才吩咐画舫靠岸去。

    天色已经暗了,金乌西坠,玉兔东升,湖面浮起几颗星子,被船桨摇起的涟漪推向远处。

    林瑜在窗边望了好一会儿,直到船娘进来喊她,才慢吞吞出去。

    顾青川见她如此,只道是不常出门的缘故,有心宽慰,“你若喜欢看水,等过些日到了南京,爷安置下来,再带你出去玩。那儿是前朝旧都,风景不比杭州差。”

    林瑜脚步一顿,神色些微错愕,“大爷要去赴任了么?”

    “怎么,不想跟爷走?”顾青川侧身看她。

    这个人明明在笑,湛黑瞳仁中却含着审视的意味,仿佛所有心思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

    林瑜摇头,“我没有不想。”

    “只是记起来,三姑娘的生辰就在这几日,前两年这个时候,小姐都要让我打一个络子,挂在送给三姑娘的礼物上。爷若是备了礼物,可也要挂一个络子?”

    “你记得倒清楚。”顾青川道:“往后不用你做这些。”

    “我知道了。”林瑜抿起唇角,想了想,还是对他笑了一下。

    许裘走在前面,怎么也想不通自家大爷为何会和雀儿一起游湖。

    直到要上马车,他先进车厢点亮里面的灯,下来时撞见了提着灯笼,等在马车旁的,没有雀子的雀儿。

    许裘愣怔了刹那,继而看见脚下靠近的灯笼光。

    林瑜提醒:“底下有块石头。”

    入了夜,回岁寒居的路上都没遇着什么人。石阶走过一半,才看到有人提着灯笼等在上面。

    那人是彩云。

    她跪在地上,发出了林瑜熟悉的磕头声。“大爷,婢子过来认错。”

    林瑜对彩云此举很是不解,她有老太太撑腰,为何还要过来自找麻烦。

    她哪里知道,昨夜顾青川去了明净堂,只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老太太的态度便彻底翻了一番。

    非但要将失银一事重查一遍,还严令底下的丫鬟们不许再非议此事,如今丫鬟们心里都在暗暗揣测窃银的另有其人,无人再敢说起雀儿这个名字。

    彩云从今早服侍老太太漱口开始,便发现她对自己的态度冷淡了下去。虽未明言,但彩云清楚,她是在怪自己昨日冒失,把事情弄得难看了。

    她知道自己须得来此处讨罚,为的是让大爷清楚此事与老太太无关,好让老太太原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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