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1/1)

    林瑜只远远看了眼,取出药瓶送到丫鬟们睡的下房外边,一句也不曾多言,径自回了正房抄书。

    她有一阵子没练字,重新坐在书案前研墨时,心绪远没有上一次平静。

    又过去多久了?

    一个月还是两个月?

    原以为自己的耐性已被磨得够好,可一旦有什么事,还是控制不住。

    现在这个情况,少不得还要熬上小半年的,等到年末,地方的重要官员必定要向朝廷述职,还要收齐各个州县的税银,顾青川必定忙得脱不开身。

    那时孩子的事也出了结果,她还能留出时间重新养好身体。

    林瑜研好墨,重新平静下来。数了数剩下的月份。现在快到六月了,离年末还有五六个月。

    先这样过着罢,既然现在脱不开掌控,她也做不到一直拉下脸以色侍人,还是最后三个月再好好讨好他。

    忍辱负重谋大事,一点也不丢人。

    林瑜如是安慰自己一通之后,翻开了那本沾湿的《女训》,扉页墨迹已晕开一小圈,要仔细才能辨清上面的字:

    面一日不修饰,则尘垢秽之。心一朝不思善,则邪恶入之……

    也不是全无道理,只是这篇的名字取错了,不该只给女人读。

    林瑜抄了许久,及至抄完最后一个字,已经快要睁不开眼,伏在案前睡了过去。

    书案一角的孤盏渐渐将夜色燃退,林瑜骤然醒来,瞧见落在衣袖上的熹微晨光。

    *

    顾青川的卧房早早就被敲开。

    他穿着一身中衣开了门,微蹙的眉头在看见林瑜时,重新放平。

    他拿过了她手中的一叠纸张,翻看过后又还给了她。

    “回去抄十遍,还有剩下的几本,抄好了再交来。”

    林瑜心底已经把他大骂一通,抱着这叠废纸,冷脸回了西院。

    回去时,几个丫鬟在长廊上站成了一排,面上都是惴惴不安的神色。

    林瑜出去时太早,她们都还没醒,醒后只以为人不见了,着实吓了一通,金环问了守着垂花门的婆子,才都在这儿等着。

    林瑜礼貌性地笑了一下,解释道:“我刚刚去找大人了,现下也要回房歇息,你们也回房歇着罢,不必过来。”

    他们仍不敢走,哪里有白天了,丫鬟自己去歇,放着主子不管的道理呢?

    林瑜很快明白她们的顾虑,改口让金环进了正房。

    她让金环合上房门,自己在柜子里抱了一床被褥出来,金环迈不开腿,只能着急地看着。

    “姑娘,让奴婢来罢。”

    “等你来,要到什么时候?”林瑜把被褥在榻上铺好,尔后道:“你就趴在这儿歇息。”

    金环愣怔了下,没想到这床被褥是给自己的,“奴婢不敢,倘若大人知道了……”

    林瑜顶着两个黑眼圈,“放心吧,你家大人这几日都不会过来,只要你不去他跟前坦白,他是不会知道的。”

    金环一听,着急得不行,“姑娘一早过去,莫非又和大人吵架了?”

    她想不明白,姑娘明明是个好性,怎么总跟大人碰呢?

    这话把自己说的像个刺头似的,林瑜唇角落了下来,“没有。”

    “那是为何?”金环还要问,碧青的身影已经去了里间。

    转眼一条褶裙扔出来,挂在了屏风上。

    林瑜几乎是一头栽进被中,听着外头的疑问,心底哼了一声。

    还能为什么,他在训狗呢。

    谁还没训过狗了?

    不过一会儿,林瑜又下了床。

    一夜没好好休息,困其实不是最强烈的感受。

    昨晚只喝了小碗米粥,这会儿已经饿得有点儿难受。

    她捂着小腹,告诉自己再忍一忍。

    林瑜深呼一口气,拿起放在外榻上的冷茶,倒了一盏勉强填肚。

    *

    这样不好的习惯,林瑜坚持了一个月,只有饿到受不了的时候才会好好吃一顿。

    丫鬟们什么都没察觉,反而是顾青川先发现不对。

    他已经不常到西院来,这夜过来,是为了林瑜一月只送了三篇抄写去正院的事情。

    一张髹漆楠木雕鸟兽纹长案摆在外间,他坐在林瑜的对侧,盯着她抄书,顺便翻看手中的策论集。

    “你怎么瘦了?”

    他的声音毫无预兆,林瑜心头一跳,羊毫尖端一滴墨落了下来。

    白净的纸张上瞬时晕开一个黑点。

    “有么?”林瑜微微一笑,“或许是因为大人要我抄书的缘故。每次一想到要抄写这种东西,我就如鲠在喉,食不下咽,不知不觉就瘦了下来。”

    “只怕是读少了的缘故,我以后会常来,督促你把这十遍抄完。直到你能吃下饭为止。”

    砚台里的墨快要用完,他放下策论集,新取了一块墨锭,倒水替她研墨。

    林瑜重重在纸上写了两笔,“我只怕总督大人煞费苦心,到头来只是白费功夫,落得两手空空。”

    顾青川面不改色,拿着墨锭缓缓研磨出黑色的汁水。

    “功夫是不是白费,只有试了才知道。”

    今夜抄的是《女诫》,页角压了一只白兔镇纸。翻过一页,就是卑弱篇。

    有善莫名,有恶莫辞,忍辱含垢,常若畏惧,是谓卑弱下人也。

    林瑜凝视着那卑弱二字,提笔沾墨,重重带起。

    顾青川没有躲,由着自己袖口溅上几个墨点。

    *

    七月流火,八月萑苇,秋色也入了南京。

    已是八月中旬,林瑜的《女诫》还在曲从篇,一直没有抄下去。

    三个月里,顾青川有时日日来,有时十几日才来一次,两人谈不上和好,却也不是一直针锋相对。

    他们都是棱角锋利的石头,靠不了太近,很有默契地守着彼此中间的界限。

    林瑜的心思不止要用来防着他,还要为自己的身体忧心。

    她的月事已经三个月没来。

    这日下晌,她借故把丫鬟们都打发了出去,自己坐在书案边,把抄好的《女则》整理好放在一边,另外拿出了盒胭脂。

    这时候的胭脂不像现代,里面往往都掺了朱砂,尤以这种朱红色胭脂用的朱砂更多。

    林瑜趁着屋内只有自己,用银勺舀出一块胭脂,放进茶水当中搅匀,咬牙喝了下去。

    只喝了两口,盏中还剩下许多,却没有勇气继续喝了。

    她是真怕喝多会伤害自己的身体。

    在书案前纠结许久,金环端着一盘酥油泡螺回了屋内。

    “姑娘,您要的甜食送来了。”

    林瑜端着剩下的半盏朱砂水,挡住杯口,站起了身。

    “我不想吃了,你和她们分着吃。”

    她还没说完,忽而腹内一阵绞痛,踉跄了几步,茶盏落在地上。

    金环连忙扶住她,仔细看去,原本姣好如花的面容此时没有了一点血色,唇也是惨白一片。

    她惊道;“姑娘,你怎么了?”

    声音引来了其余几个丫鬟,纷纷围了过来。“姑娘,姑娘的裙子!”

    银环慌道:“快,快去请大夫!”

    “姑娘小产了!”

    几个丫鬟们扶人的扶人,请大夫的请大夫,顿时呼声不断。

    林瑜缓缓低头,见白绫裙上洇湿了一大滩血。

    她第一次见到这么多血,耳中嗡声一片,眼前渐渐成了乌压压一片黑影。

    躺上床后,她睁过一回眼,只看见挂在铜盆上那条通红的布帕。

    那个孩子也在里面么?

    林瑜想撑开眼皮看清楚,腹中又是一阵绞痛袭来,没撑住晕了过去。

    梦境光怪陆离,像走马灯一般晃过眼前,她梦见自己的小时候,无忧无虑,有开明宠她的父母,他们很忙,可是也很爱她。

    后来到了初高中,她交了许多朋友,不像小时候常常无聊,需要上课外班找人陪。

    再往后是高二高三,爸爸妈妈出事以后,她身边少了许多人。那是她这辈子最辛苦,也最黑暗的时候。

    文转理每日要面临成山的课业,月假回家时有讨债的债主,还有各种毒品一样的——

    诱惑。

    只要踏进一步,就足以毁掉她剩下的人生。

    林瑜不再往后,静静凝视那个戴着口罩在商场发传单的女孩子。

    她的口袋有些鼓,放着从食堂拿出来的奶香馒头。

    *

    梦外过去了三日。

    二更时分,总督宅邸依旧灯火如昼。

    先时那位陈太医与卧房里间出来药婆问了许久的话,擦着汗回身。

    “回大人,夫人这次落红,排出的都是几月来陈积的恶血,按说身子应该会越来越好,或许再几日就能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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