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1/1)

    “殿下,人带到了。”

    里面没有回应,四下安静得连呼吸声都听得见。

    “殿下?”

    “……带进来吧。”

    “是。”

    裴贺走进屋内,眼睛只敢向下看,因此率先映入他的眼帘却是几案上的棋盘与棋子。

    微微抬起眼,只见临淮公主坐于一侧,一手拿着棋谱,正举棋不定。

    她是在下棋,所以刚才没有立刻回应?

    裴贺没想到的是,谢宜瑶其实只是玩棋子在打发时间,但因为觉得无趣所以犯了困。

    听见有人进来,谢宜瑶也没抬头,只是继续摆弄着手上的黑子。

    灵鹊唱起了红脸:“见了殿下,为何不跪?”

    还不等裴贺反应过来,谢宜瑶就先开了口:“不必跪了,直接过来吧。”

    灵鹊拍了下他的肩膀,裴贺方才不由得向前踉跄两步。

    去哪?她对面的位置,还是……

    谢宜瑶朝他勾了勾食指,却仍是没有转过身来,裴贺像是被磁铁吸引了一般,向她身旁走去。

    “叫什么名字?”

    “裴贺。”

    “你今年几岁了?”

    “十七。”

    谢宜瑶幽幽转过身来,望向裴贺。

    先前见到这人时,还是灰头土脸的样貌,就让谢宜瑶觉得他容貌俊丽,事实证明她的眼光没错,经过沐浴打扮之后,裴贺更像是出水芙蓉一般清秀动人。

    裴贺的长相不是那种气宇轩昂、英姿飒爽的类型,相反,他的脸更像是个饱读诗书的文士,肩不能扛、手不能提……

    “可有取表字?”

    “嘉言。”

    裴贺像个机械装置一样,谢宜瑶问一句,他答一句。

    谢宜瑶微微有了些怒气:“你就这个态度对本公主?”

    “下官不敢。”

    谢宜瑶觉得好笑:“你算是官吗?”

    “……鄙人不敢。”

    谢宜瑶又笑了几秒才止住,随后目不转睛地盯着裴贺又看了好一会。

    她是要发怒了吗?

    早就听说南朝的公主个个德行有失,喜怒无常。

    长久的沉寂给裴贺带来的是紧张和害怕,他那“坚定的意志”正在一点点消磨,不管怎么说,他的命确实是掌握在这人手里的。

    谢宜瑶冷冷地说:“还是跪吧。”

    听了这话,裴贺便直挺挺地跪了下去,生怕慢了半拍就要被粉尸碎骨。

    即便如此,他还是把背挺得笔直。

    他听到谢宜瑶说:“不管怎么说,我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

    身体本能的恐惧没能抑制住裴贺脱口而出:“你救下我也不过是为了一己私欲,剩下那四个人你却坐视不管。”

    “你想救下另外的人?本公主给叔父求情就能保下他们的命,要是为了你,也不是不行,只是要看我的心情。”

    谢宜瑶居高临下地望着裴贺,她浑身散发出的气势和威压是先前的数倍,嘴上却仍然说着“甜言蜜语”。

    “你知道我为什么唯独要留你一命吗?”

    “你不过是……起了色心。”

    裴贺咬牙切齿,说出了他认为正确的答案,正所谓士可杀不可辱,就算他今天死在这也要揭开的假面具。

    谁曾想谢宜瑶又是扑哧一笑,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又缓缓侧过身来,用右手轻轻捧着裴贺的左脸,被这么顺势一带,裴贺的头也抬得更高了,硬生生让和谢宜瑶四目相对。

    “长得细皮嫩肉的,倒是有自恋的资本。”

    说完,拇指用力一捏,指甲也向内嵌出痕迹来,掐得裴贺生疼,不禁皱起了眉头。

    谢宜瑶见裴贺有些吃痛的样子,微微松了些力道,随后右手手向下滑去,抚摸过裴贺的下颌,捏住了他的下巴。

    “不要太嚣张,我既然能救你,也随时能要了你的命。”

    重回襄阳(八) “可愿做本公主的入幕……

    夜静更深, 万籁无声。

    裴贺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他感觉到谢宜瑶的手指关节正顶着他的气管,仿佛只要她愿意, 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将他的脖子拧断。

    就像拧死一只鸡一样。

    人生在世十七载, 他还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北方那些狐假虎威的兵将、仗势欺人的富家, 都没有一个像谢宜瑶一样,给他带来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这种感觉不会让他觉得愤怒、不平,不会让他想要反抗,反而是……想要臣服。

    好在很快还是理智占了上风,他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屈服于她——南朝的公主, 他的“杀父仇人”。

    但他确实是曾经小看了她, 本来当他听说裴如之的死讯,知晓阿父是前往南国刺杀公主,失败后被下诏处死时, 他以为阿父的失败,要么是因为皇帝父亲对公主女儿的保护, 要么是裴如之自己的疏忽。

    现在想来,未必没有这位公主本人的手笔在其中。

    想到这里, 裴贺对于自己准备示弱的一时选择更加心安理得。

    他现在身不由己, 他现在斗不过这个人的。就算她真的贪图自己的美色又如何,忍一时风平浪静——

    谢宜瑶刚一放手, 裴贺就摔在了地上, 全靠右手肘撑住才没全身躺倒, 或许是因为跪久了腿麻, 或许是因为公主提着他太久,又或许是自己示弱的心理在推波助澜。

    方才下颚和咽喉上的触感仿佛还历历在目,裴贺趁势咳嗽起来, 好像谢宜瑶这一套折腾下来,要了他半条命似的。

    谢宜瑶有些讶异,虽然她看这人好似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但也不至于这样一推就倒吧?

    见公主不说话,裴贺也不好继续他的独角戏,连忙整理遗……仪容,起身跪拜,额头生生抵着地面谢罪:“某一时糊涂,冒犯了殿下,罪该万死。”

    说完,稽首谢罪。

    这下换谢宜瑶为难了,她本就确实有看上裴贺的容貌,现在瞧他额头上的红印,难免有些心疼,因此也没追究裴贺这“大起大落”的态度。

    只当此人是没见过世面,一时怕了,多半和那程莫是一种人。

    至于裴贺心里那些弯弯绕绕,自然是想都不曾想到,也不屑去想的,她根本不怕裴贺有异心。

    “起来吧,我就嘴上说说而已。”

    谢宜瑶语气软了些,好像是真的怕裴贺被吓着似的。

    裴贺稽首谢罪的时候,门外守着的几个侍女也都

    听得一清二楚,那门打从裴贺进来就没关严实,灵鹊则守在门边。

    如今听谢宜瑶没动怒,灵鹊无声地看向谢宜瑶,后者一个眼神灵鹊便会了意,走到屋外把门好好关上。

    “你们几个,到院子外头守着吧,这里有我就够了。”几个侍婢都知道灵鹊的话就是谢宜瑶的意思,不敢有他。

    听到侍女们远去的脚步声,谢宜瑶才开口说道:“起来。总不需要我亲手扶你吧?”

    裴贺听了这话,知道谢宜瑶是在给他台阶下,连忙起了身。

    谢宜瑶没有邀请裴贺和她并坐,而是让他席地而坐,这能让她保持俯视裴贺的状态,她自然而然地习惯于这种状态,仿佛她天生就是要高于别人的。

    “你方才说你有取字,是谁给你取的?父兄还是师长?”

    “回公主殿下,这字是我自己取的,也没有什么深意,不过是取了‘贺’字之义罢了。”

    谢宜瑶一边听着,一边拾掇着棋盘上的棋子。

    裴贺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进去。

    良久,谢宜瑶才说:“嘉言要更顺口些,我以后便这么叫你。你既能给自己取字,想必也读过一些书吧?”

    裴贺惊讶于她的敏锐,仿佛自己在她面前无所遁形。

    “如殿下所言。不过我自幼家境贫寒,只是在闲暇中略微读过几卷书罢了。”

    谢宜瑶闻言心中便思忖起来,家境不好,却有读书之心,更有读书之力,至少也是个士人后代。而且这人心中应当自有别的抱负,只是看他如今不过是北燕的一个无名小卒,还被燕国拿来随意抛弃利用,想来并非出自高门望族。

    于是继续试探道:“你是打南阳过来的,可是在南阳出生的?若是如此,十余年前北燕攻下南阳,你可有亲自见证?”

    “并未。贺生于长安,从出生起就是生活在北燕。至于南阳也是前些时日随军而至,并不熟悉。”

    “长安可是个好地方。既然你有闲心读书,还颇有见识,为何没能建功立业,莫不是那北燕胡汉之差已经到了如此地步?”

    裴贺本来担心谢宜瑶要继续问他家中父母的事,提心吊胆了好久,生怕对方知晓自己是裴如之之子,因此听了谢宜瑶这导向性极强的问话也并未多想,只是庆幸逃过一劫。

    “北燕皇室如今自己都改了汉姓,朝堂上也不乏汉家大臣。虽说胡汉有别,也并非全能归结于此。说到底还是因为‘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势族’不仅只会发生在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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