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1/1)
咸宁二年就这样走向尾声。
和元年相比,这一年并无大灾大难,米价物价也并不高昂。
当今皇帝行休养生息之道,轻赋税、薄徭役、减刑法。年底和北燕的交战也取得了胜利,可谓是万事兴。
南楚的百姓都相信着,一切都会变得更好,他们会从前朝的阴霾中走出来,迎接光明的未来。
在这年的最后几天,原郢州刺史郭遐因罔顾军令、援兵不力,罚俸一年,又迁右军护军。此前的四军将军,大都是高门大户的世家子弟,比如柳融的父亲柳狄,郭遐就这样成了唯一的例外。
而郢州刺史这个职位,到头来还是给了原武昌太守程莫。谢宜瑶知道以后,第一时间写信祝贺,并提醒程莫不可居功自傲,小心才能使得万年船。
一切都在谢宜瑶的计划当中。
但万事顺遂,却反而让谢宜瑶感到不安,仿佛前路还有未知的敌人,正在等待着她。
忠孝仁义(一) 一石激起千层浪。……
咸宁三年, 清明刚过,天气回暖,正是拾翠踏青的好时节。
暮春之初, 义阳城北的燕军终于彻底退兵, 而在江淮下游附近驻扎的燕军也都开始北撤, 南楚边境的威胁终于暂时解除。
朝中有人提议乘胜追击,一举收复南阳等失地的,都被反对声淹没。
谢况最终选择了偃武修文,继续休养生息的道路。
如今境内称得上是时和岁稔,一贯节俭的谢况在上巳节这天, 难得于宫中宴请群臣。
长公主谢钰和贵嫔司砚亦在乐游苑内设宴, 也算是应和了民间的上巳习俗,到时候不仅会有王妃公主出席,还有许多官宦人家的女眷也被邀请了。
乐游苑位处城北, 依覆舟山而建,又可远眺玄武湖景, 别有天然风貌,故而数朝帝王都曾在此设宴, 谢况偶尔也会在这里游乐。
三月三一早, 京城中就有无数马车轿辇向乐游苑驶去。
难得有场合能让妃主和官宦女眷齐聚一堂,谢宜瑶当然不会缺席, 还顺势捎上了沈蕴芳。
沈蕴芳是吴兴沈氏旁支中的旁支, 祖父虽然有官职在身, 但是品秩不高, 幸好还有和谢宜瑶的关系在,方能赴宴。
谢宜瑶到得算早,先和司砚、谢钰打了招呼。
“给贵嫔、长公主殿下请安。”
“好啦, ”谢钰笑着牵过谢宜瑶的手,“今天就是来玩的,放自在些。”
“长公主说得对,今日不必拘束,”司砚附和道,又看向谢宜瑶身旁的沈蕴芳,“这位是?”
谢宜瑶没提及沈蕴芳的家世,只介绍说是自己的好友。
谢钰恍然大悟:“原来这位就是沈娘子!我之前就听阿瑶提起过你几次了,知道你们关系好得很,可惜姑母我年纪大了,不常能去阿瑶家里走动,先前没见过你。”
谢宜瑶笑道:“哪有让姑母主动上门拜访侄女的道理,该是我给姑母引见她才对,是宜瑶疏忽了。”
司砚贴心地问:“沈娘子可要和临淮坐在一块?今天到底是来享乐的,不必在乎座次,我吩咐宫人安排一下就是了。”
“多谢贵嫔,这样再好不过了,”谢宜瑶盈盈一笑,“我今日带着她来,本就是因为知道要玩那个什么曲水流觞。我最不擅长写文作诗了,所以搬个救兵来,还望贵嫔莫要怪罪。”
乐游苑中有一条曲水,乃是前代皇帝命人所凿。司砚和谢钰今日在岸边设座,就是要效仿先贤曲水流觞的风雅。
“瞧瞧她这鬼点子,”谢钰捏了捏谢宜瑶的脸蛋,“做不出诗来喝酒便是,莫让沈娘子给你当捉刀人。”
“姑母,疼——”
几人闲聊了一会,又有宾客到了,按礼是要来给贵嫔和长公主请安的,谢宜瑶嫌在这杵着也麻烦,便准备先去入座。
谢钰小声提醒道:“阿臻今天也来了,你且去和她说说话。”
四皇女谢宜臻年方十岁,生母几年前在襄阳病逝,现在被司贵嫔带在身边抚养,因为还没封为公主,仍然住在宫内,很少抛头露面。
谢宜臻今天也跟着司砚一同出了宫,谢宜瑶作为她的长姊,于情于理也该聊聊天的。
可惜她们二人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半晌,谢宜琬和谢宜环也都到了场,谢宜琬平生最好关照别人,因此在三姊妹中最和谢宜臻熟悉。
可她平时也只有在进宫的时候才有机会见见谢宜臻,这不,看见她一来,谢宜臻就黏过去了。
谢宜琬是见过沈蕴芳的,但其经常足不出户的谢宜环却不认识,谢宜瑶就又介绍了一遍,谢宜环微微颔首,权当与沈蕴芳打了招呼。
宴会还未开始,各家女郎陆陆续续来向几位皇女问安。
谢宜瑶没有像谢钰说得那样“放自在些”,仍然保持着公主的威严,今天虽不是多隆重的场合,但她也不能懈怠,叫别人看轻了去。
江夏王妃徐氏带着她和谢冲的女儿谢素月来了,谢素月和她母亲一样,并不得谢冲的喜欢,今日是难得和母亲一块外出,还能见到别家女郎,总有点兴奋,只是不好表露出来。
萧弦的妻女今日也在。萧寿安也正是十岁出头的年纪,和谢素月、谢宜臻都相仿。于是谢宜瑶干脆做主把萧寿安和她母亲庾氏的座位挪到附近,让小女孩们凑得近些。
在场诸人都知道临淮和临汝两位公主十分亲近萧家,也并不吃惊,只是有些微无足轻重的议论而已。
虽说司砚讲“不必在乎座次”,但司砚和谢钰的座位设置上,还是明显能看出地位的高低。到底现在谢容是太子,太子生母的要比皇妹更高,是再正常不过。
宫人们给宾客们上了些佐酒的瓜果点心,待所有人到齐后,司砚以东道主的身份讲话:“在座各位虽是女子,今天也难得学学文人墨客,附庸风雅一番。这曲水流觞的规矩很简单,就是酒杯流在谁面前停了,谁就要作诗,做不出来的,就要饮酒一杯。至于若是停在了几位年幼的小娘子面前,就要劳烦她们的家里人代
劳了。诸位既然听明白了,等下莫要违背规矩。”
众人都无异议,曲水流觞便正式开始了。
谢宜瑶很是紧张,她于文学一道实在不同,虽说以她的身份,即使做不出诗来,也没有人敢当面嘲笑。但说到底她真的不想在大庭广众下露怯,于是时时刻刻紧盯着流觞,生怕它停在自己前面了。
“贵主,”坐在邻座的沈蕴芳提醒道,“放松些。”
谢宜瑶连忙缓了缓紧绷的脸部肌肉:“说来神奇,我居然为了这种小事那么紧张。”
沈蕴芳宽慰道:“人都有各自的短处,不必介怀。”
谢宜瑶也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种近乎恐惧的情绪。
她尚且年幼时,谢况教几个女儿学诗书,就是谢宜瑶学得最慢。长大后,谢况的儿女中更是不乏文采斐然的,可谢宜瑶就显得差劲许多,免不了经常被谢况指点批评。
几十年下来,她对文学实在有种本能的害怕,就连现在,耳旁也仿佛能听到谢况的责骂声。
可惜恐惧这种东西,就算是知道了原因,也不是一日一月就可以战胜的。
幸好酒杯并没有停在她面前,而是顺着曲水停在一位远处的女子面前。
女子看着年轻,应当比谢宜瑶要小些。
沈蕴芳小声向谢宜瑶介绍道:“那位是俞娘子,名叫妙兰。”
“她就是俞妙兰?我听说过她的才名,她阿兄也很得父皇的赏识。”
“我和她有书信往来,贵主若是有结交的想法……”
谢宜瑶点了点头,暂且留心。
俞妙兰沉吟片刻,立即做出了一首诗。谢宜瑶虽然不通诗学,倒也听得出这诗写得好,众人听了也皆是夸赞。
“今天的诗,恐怕没有能比这首更好的了,”沈蕴芳说,“京中才女,唯有崔娘子能和她匹敌了。”
“怀香说的崔娘子,可是崔朝华?”
“贵主也知道她?”
“自然,她的名气亦不小,又是崔公次女。我上次去崔宅时,还打过照面。”
谢宜瑶说的这位崔公,就是曾经的崔仆射崔晖,名义上的临淮公主傅。
崔晖丁忧辞职之后没过多久,谢况就夺情起用,让他任丹阳尹掌管京中事务。但毕竟还没出孝期,所以崔晖今日没有参加宫中的宴会,同理,崔朝华今日也没有到乐游苑参加女眷们的曲水宴。
“俞、崔两家关系虽然不错,但两位娘子却有些王不见王的意思在。我和她们各自都有书信往来,却也不敢在她们其中一个面前提到对方……”沈蕴芳略有些为难地说,“恐怕这就是所谓的文人相轻吧。”
沈蕴芳为谢宜瑶讲述着京中女眷们的人际关系。谢宜瑶上辈子没怎么关心过,因此也不很了解。但这辈子不同了,她是很想再找几个像沈蕴芳一样的可用之才的,所以听得是格外仔细。
本章已阅读完毕(请点击下一章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