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1/1)

    “是去何家令那边检查账本了。”

    “对,是这么回事来着。你且去和灵鹊说一声,我们三个出趟门,免得等下她突然发现我们不见了,干着急。”

    裴贺自然没有也没能拒绝谢宜瑶的提议,而且他进了京城之后,还从来没有离开过公主第,现在能到街上走走,是再乐意不过。

    他已经见识到了谢宜瑶的身手,还有个武功更高强的飞鸢在一旁跟着,知道是自己肯定逃不脱的,也没动甚歪心思。

    三人扮作公主第的普通下人,顺利地出了内城。

    “嘉言想去哪里看看?”

    “有没有热闹点的地方?”

    谢宜瑶思索片刻:“那就去东市吧。”

    东市乃是官府所设的坊市之一,坐落在秦淮河南岸。

    午后开市,日落闭市,三人到时正是最热闹的时候,规整的列肆前行人络绎不绝,叫卖声不绝于耳。

    “怎么样,和北燕的街市相比,孰优孰劣?”

    裴贺没有妄下论断,而是说:“那得逛逛看才知道。”

    坊市中的列肆,临近的大多是卖同种货物的坐商,这既能让官府更容易管理,也方便顾客货比三家。

    三人漫无目的地边逛边看,直到走到一家卖漆器的铺子前,谢宜瑶突然被一个精致的漆盒吸引。

    商人看谢宜瑶虽然穿着朴素,但气质不凡,像是贵客。

    “贵人好眼光,这漆盒做工精细,实属上品。”

    “这工艺,不像是南货啊?”

    商人连忙解释:“贵人眼尖,这乃是鄙人从友人手中购得的,他走的是官设的互市,不犯法的。”

    虽然这些年南北之间一直是剑拔弩张,但边境还是有基本的往来的。南北物产有异,即使严令禁止,民间也会有私自贩卖,还不如官府设立互市,方便管控。

    谢宜瑶仔细看了看漆盒,好似十分满意,爽快道:“我买下了。”

    飞鸢掏出钱递给店主,谢宜瑶则拿过漆盒,递给了裴贺。

    “送我的?”

    “不然呢。”

    裴贺茫然地接过,只看盒子背面赫然印着一个“贺”字,想必是这东西的主人家姓贺。

    “这是……”

    “总归和你有缘。”

    裴贺没想到谢宜瑶还有这种巧思。

    又在东市里逛了好一会儿,谢宜瑶嘴馋,买了

    些吃食。裴贺看谢宜瑶轻车熟路的样子,好奇得很:“你……经常到街市上来吗?”

    “是啊,你读书多,肯定知道那句‘夫风生于地,起于青苹之末’吧。1一国之民生、经济如何,到市场里走一走,看看时下吃的用的最近都是什么价格就知道了。而且市场上虽然人多眼杂,但也好打听消息,城里最近有什么大事,随便抓个人一问便知。”

    裴贺沉思片刻,有所感悟:“原来无论南北,大家都过得是一样的日子。”

    虽说裴贺自出生起就生活在北燕,一直以来自我认知也是燕人,可北边的胡汉差异,总让他没法真正地把北国当作家乡。

    尤其是读了些“圣贤书”后,更对身为“正统”的南国别有一番心思。

    何况这些年间,受战乱、饥荒等原因影响,南北两国之间的官民流动不在少数。平民百姓顾不了那么多大义,在哪边又不是活呢?至于皇帝姓什么,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谢宜瑶道:“毕竟百年前还是四海为一家,虽说各地有各地的习俗,但无论南北都是人,在最基本的柴米油盐、衣食住行上,不会有太大的差别。”

    裴贺没有接话,像是在想什么,谢宜瑶便也不管他,自顾自地继续向前走去。

    东市是京城几个大市中管理最严格也最有秩序的,许多坐商都有点背景才能立足,没点手段和资产的,也很难在这里生存。

    此时三人走到买布的商铺之间,谢宜瑶突然看到了个熟人,第一眼她还以为是自己看错,走近一看才敢确认。

    真的是余家阿婆。

    两年前的冬天,谢宜瑶在街上见遇到她,给了她些钱财,此后二人就没有交集了。没想到她现在居然在东市行商,看来是靠那些本钱,过得原来越有起色了。

    “阿婆,好久不见。”

    谢宜瑶上前打招呼,余家阿婆虽然有些糊涂,但也知道最要紧的事,认出了她,也知道公主的身份不能随便说出来。

    “娘子难得来一趟,老妇店上的布随便挑。”

    余家阿婆一直记着那几石米几匹布的恩情,虽然对于谢宜瑶而言,那就是随手的事,却真的改变了她的命运。

    谢宜瑶没有谢绝她的好意,打算认认真真地挑匹布。

    “黄妪,熟人啊?”旁边的店家寒暄道。

    “是帮过老妇我的贵人哟……”

    谢宜瑶向来敏锐:“原来阿婆姓黄,我才知道。”

    “哎,如今老妇身边一个姓余的都没有了,早就不用给别人说我是余家人咯。”

    “阿婆现在还是一个人过吗?”

    黄妪缓缓道来:“本来打算在族中过继个儿子过来,后来一想,人家有自己的父母的,怎么会认我呢?后来在街上遇到个乞儿,说他家里人都死绝了,我就把他带到家里养,跟着自己姓黄,左右不过是多张吃饭的嘴,也是多了个可以说说话的人,他平日里还能给我干点活哩。”

    谢宜瑶欣慰道:“那阿婆也可安享晚年了。”

    “哪里,那小崽子可不省心了,这不,今天早上还跟我闹呢,说想读书。”

    旁边的裴贺插嘴道:“阿婆,想读书不是什么坏事。”

    话一说完裴贺就后悔了,果不其然,被谢宜瑶瞪了一眼。

    “书墨纸笔不要钱嘛?都是富贵人家做的事,我们家哪里负担得起。”

    谢宜瑶把这个话题带了过去,和黄妪聊起了最近的肉米价格等家常琐事,聊得尽兴后方才道别,带着挑好一匹布走了。临走前还说:“阿婆,我下次还来看你!”

    黄妪望着远去的三人,轻声感叹道:“谢家大娘当真是好心人。”

    谢宜瑶看着渐渐变红的天空,知道黄昏将至,正准备打道回府,裴贺却突然停住了脚步。

    谢宜瑶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是刑场。

    官府在市场中公开处刑不是什么少见的事,这是乃是一种威慑。普通百姓日常生活中很难切身体会到帝王的统治力量,而这种在人流密集的市场行刑是最直观的方法。

    “怎么,北边不会用刑于市么?”

    “没什么,只是突然有些好奇,这些商人就在刑场边上行商,不觉得骇人吗?”

    旁边一个路人听了,解释道:“这位郎君所言差矣,不是什么人都会在这里处刑的,那都是些大奸大恶的罪人,比如前几年那个胆敢行刺公主的,叫什么来着……他们受死,我们拍手称快还来不记得呢?怎么会觉得骇人?”

    落日余晖染红了处刑台,好似在这里伏法的死囚们的血迹。

    裴贺感到一阵冷意,从指尖流窜到全身,扎得他喉咙发麻,说不出话。

    忠孝仁义(五) “直到势不可挡,则天……

    金乌西坠, 残阳似血。

    裴贺望着刑场的方向,浑身定住了一般。

    那搭话的路人看他神色异常,自忖并未说错话, 只当遇上了古怪的人, 连忙迈步离开, 免得惹一身臊。

    谢宜瑶距离他只有数步,喊了几声他的名字,裴贺竟是毫无反应。

    飞鸢见状,上前拍了拍裴贺的肩膀,裴贺这才反应过来, 连忙遮掩说无事, 只是一时间看呆了。

    谢宜瑶自认善于察言观行,看裴贺魂不守舍的样子,回忆着刚才那名路人的话, 不免想到两年前那名刺杀她的北人也姓裴……天下难道真有那么巧的事?

    她信奉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道理, 一旦有了怀疑的苗头,沈蕴芳的忠告言犹在耳, 眼下便对裴贺多了几分提防。

    一回到公主第中, 谢宜瑶就私下吩咐灵鹊、飞鸢,近日要密切关注裴贺的情况, 若有反常, 立即禀报于她。

    但谢宜瑶实际上并不十分担心。

    她今天和裴贺比过身手, 知道他有几斤几两。就算当时他藏拙了, 她也并未使出全力,而在公主第中,他更不可能伤她分毫。

    一只猫儿再闹, 也不过是抓出几道浅痕罢了。

    只是倘若她的猜想成了真,那裴贺应当是知道她和他父亲之间的纠葛,这几个月来却从未表露出异样。

    裴贺到底在想什么?

    ……

    然而这一晚,谢宜瑶睡得出奇地安稳。

    与此同时,裴贺却沉溺于思绪中不可自拔,无法入眠。

    谢宜瑶将他安排在公主第的偏院中,虽然屋内布置陈设都很简单,但该有的都有,比他从前的家要舒适很多。

    他今日想了很多。

    本以为自己可以忽视父亲的死,但当他亲眼看见裴如之赴死的场所时,还是感到一阵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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