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1/1)

    谢宜瑶在心中暗暗记了邓扬一笔。

    ……

    除日当天,谢宜瑶依旧在公主府中理事。

    百官送来的贺帖都往公主府上送,皇亲与女眷们的则往公主第送,真是好一个公私分明。

    灵鹊将这些贺帖检查过一遍后,从中挑出格外重要的,让谢宜瑶亲自过目。

    有陆渊送来的,陆将军洋洋洒洒写了几百字,除了道喜的话,更有许多生活琐事。比如说年后他就要出任江州刺史,还要多谢公主的帮助。

    虽然她其实没帮多少就是了。

    陆渊对京城重文轻武的风气不满已久,他虽不是什么大字不识的粗人,但也不习惯与京中的风雅名士交往,每逢皇帝设宴命众人作诗,更是难堪,早就想着要离开京城、镇守地方。

    豫州又是个烂摊子,除了陆渊,谢况其实没有其他人选,但这件事谢况没有和陆渊细说,便让谢宜瑶歪打正着,受了陆渊的谢。

    除此之外,陆安、萧弦等和谢宜瑶有交际的官员,也都送来了贺帖和礼物,而谢冰、谢义道等宗亲,更是不在话下。

    谢宜瑶亲笔回了几封帖子,又亲点了一番贺礼。

    府中的官吏虽本就不多,但因得了公主的开恩,大都拿着赏赐回去休息了,府里显得更为冷清。

    沈蕴芳也难得早就回了沈家,到底今天是年底最后一天,在灵鹊和飞鸢的双重坚持下,谢宜瑶还是早早放下了庶务。

    作为公主,她正月初一须得和诸女眷一同到显阳殿拜见司贵嫔,身为皇女,明日又须要到谢况面前贺岁。

    但除日这天,并没有任何硬性要求。

    于理,谢宜瑶今日不必入宫,但于情,她该去禁中走一趟的。哪怕皇帝无暇顾及,公主也该表个态。

    谢宜瑶突然回想起刚开府的时候,邓扬是如何和旁人吹捧她的。

    “寻常公主哪有这样的恩宠,就连皇子都未必能比得呀。果然至尊与发妻伉俪情深,可惜未留下嫡子。好在有吴郡公主这样胜似男儿的长女……”

    邓扬说这段话的时候丝毫没有遮掩的意思,路过的黄玄记在心里,一字不落地告诉了谢宜瑶。

    这样擅长谄谀的人,总能做到即便听者知晓其心思不正,也难不因奉承而动摇。

    在旁人眼中,谢况对她是顶好的,这毋庸置疑。

    但这话叫谢宜瑶心里很是不悦。

    谢宜瑶正欲开口吩咐进一趟宫,却想到谢况既然特意把孔家女儿留在宫里,那他也多半和太子贵嫔一块度过除夕了。

    那她为何要自讨没趣呢?

    谢宜瑶望了眼

    外头的飘雪,轻声道:“直接回公主第吧。”

    公主第还不曾经历过大的人事变动,大都是从咸宁元年就跟着她的,谢宜瑶又素来有心宽待下人,因此也有不少能信得过的心腹。

    念在这些侍婢劳累了一整年,谢宜瑶便令在京中有家人的可以归家几日,没有家人在世,又或是家人远在外地的,便可留在公主第里守岁,干些除旧迎新的活计。

    这也很好,因为除夕夜公主是定会发岁钱的,而年末本就已经发过不少赏钱,在这一件事上,谢宜瑶从来是不吝啬的。

    就连何家令、顾家丞,也因着这么多年下来的苦劳,得了丰厚的贺礼。

    回到公主第,只有几个侍女在院中扫雪,比平日冷清许多。

    谢宜瑶看着庭院中的积雪,顿时童心大发,随手团了个雪球,朝飞鸢砸过去。

    暗箭难防(一) “殿下睡着了。”……

    天色渐暗, 侍婢们点起公主第中的油灯与蜡烛,是为除夜守岁,通宵不灭。

    谢宜瑶玩闹得尽兴了, 进屋换下沾染着寒气的衣物, 凑到火炉边上取暖。

    灵鹊虽未参与方才的雪仗, 却也折了枝带雪的梅花,放进案上的玉瓶里,又焚香以辟邪除湿。

    这几年来皇帝主张节俭行事,元日的朝会排场虽大,花销却算不上多。除夕宫中更是并无大宴, 只有天子与几位宫中的妃嫔和年幼的皇嗣们凑在一起, 吃顿比平时略微丰盛些的餐食,文武百官也好在宫外与家人团圆。

    谢宜瑶若是想去,倒也不是不可以, 或许谢况还会夸她纯孝。

    但她没有这样的兴致。

    因此公主第的厨房今夜是不会休息的了,即使用过晚膳, 也保不齐守岁时公主突然想要吃些什么。好在有额外的赏钱,仆从们倒也乐得辛苦。

    去岁冬日, 几位亲朋在公主第中小聚, 熙熙融融的景象仍历历在目。

    那种莫名的寂寥,谢宜瑶也没有忘却。

    然而她们各有各的家庭, 虽然岁初常能相见, 但除夜却是要她自己一个人过。

    不, 也不是一个人。

    谢宜瑶望向案上的梅花, 花瓣上有晶莹的水滴摇曳,花瓶边上则是裴贺之前送给她的暖砚。

    案旁有一个长长的匣子,是沈蕴芳送给她的新年贺礼, 里面装的不是什么卷轴,是一柄未开刃的剑,她还在琢磨到时候挂在哪里,才能不惹人注目,又能触手可得。

    身子烤暖了许多,谢宜瑶随意在书囊里掏了卷书,凑在灯前随意翻着,权当打发时间。灵鹊也凑到案边,和谢宜瑶招呼一声,就取了纸笔写字。

    谢宜瑶没放在心上,她教灵鹊读书,也教她认字,闲暇时灵鹊想临帖或练字,都再正常不过。

    屋外有侍婢打闹玩雪的声音传来,衬着屋内格外安静,只有噼啪的火声,和纸张的声音。

    谢宜瑶翻过几页,觉得脖颈有些发酸,抬首休息,正好可以瞧瞧灵鹊在写什么。

    这不瞧不要紧,一瞧,灵鹊突然被惊着了一样,下意识遮挡纸上的字来。

    灵鹊当然是拗不过的,她趁灵鹊不注意,灵机一动从侧面将纸抽了出来。目光快速地掠过,谢宜瑶很快就明白到灵鹊为何不让她看了。

    这上面写着的,是她这段时间的起居言行,但并非全然是日常琐事,更多的是她处理庶务时的经历。遣词用句,颇有“起居注”的风格。

    “我从小就与殿下形影不离,”灵鹊解释道,“若是有谁可以记一点殿下的事迹,非灵鹊莫属了。”

    灵鹊是想把她的经历用文字记录下来,只要能流传下去,即使将来失败了,也能有后人知道谢宜瑶做过什么。

    哪怕史书上写她狼子野心、奸佞祸国,也好过一笔未提。

    但这事到底是瞒着谢宜瑶做的,故而灵鹊还是有几分的心虚,谢宜瑶沉默许久,灵鹊就更不敢看她。

    谢宜瑶眸中突然盈起热泪来。

    她许久不曾流泪了。

    哪怕是被谢况用尺子殴打的时候,哪怕是谢况责难她的时候,她想的也只是,这些困难无法使她停下脚步,故而眼泪是不曾有的。

    这一年里,为着开府和女学的事情,她忙得焦头烂额,鲜少有可以放松享乐的时光。虽然很累,但却格外满足与幸福。

    就连现在流下的这几滴泪,竟也不全然是悲伤的。

    曾经她觉得自己太过于贪心,既要至高无上的权力,又想要世间难得的真情。

    但现在的谢宜瑶已经接受了自己的贪婪,她就是什么都要,什么都去争取便是。

    “这字还是再得练练,笔力略有不足。来,我教你。”

    ……

    临近子时。

    若是平常到了这个时辰,谢宜瑶早就被灵鹊催着去休息了,但今天是一年才有一次的日子,灵鹊也不愿扫兴。

    反倒是困意已经袭来,谢宜瑶打了个哈欠,很快又冻得哆嗦了一下,清醒了几分。

    虽然不比户外严寒,屋内却也很难算得上十分暖和。烧火取暖须得给门窗留条缝隙,因此冷风就时不时会偷偷地钻进来。

    灵鹊看谢宜瑶这幅样子,道:“殿下若是熬不住了,现在去休息也没事。”

    谢宜瑶紧了紧袖口:“快到子时了,我就再坚持一下……”

    灵鹊拿她没办法,又想着守岁本身是有特殊的意义的,也就没有再劝,只是又给她披了条毯子。

    飞鸢也不大熬得住了,准备起身去外头走走醒神,走之前问道:“殿下可有什么想吃的没有?”

    谢宜瑶迷迷糊糊道:“想喝点酒暖暖身子,柏叶酒就很好。”

    写完了“起居注”,灵鹊开始给谢宜瑶做新的手炉套子。旧的那个都快破得褪色了,谢宜瑶却还留着用,灵鹊早就说要给公主做一个新的。

    看灵鹊不闲着,谢宜瑶也想找点正事做做,但实在抵不住困意,居然又就这样趴在案上眯着了。

    所以裴贺过来时看到的景象,就是这样的:飞鸢坐在煮酒的火炉前,好奇地望向他;灵鹊在灯下做针线,听到脚步声便抬起眼来,朝他摇摇头;谢宜瑶伏案而眠,有如在京口的那一夜。

    裴贺现在于公主第中行走,是不再需要繁琐的通报了,加之今夜第上的人少了些,他一路只和守着的仆从们略微聊了几句。

本章已阅读完毕(请点击下一章继续阅读!)


努力加载中,5秒内没有显示轻刷新页面!

  • 上一章

  • 返回目录

  • 加入书签

  •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