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1/1)

    对着越办越有规模的女学,谢宜瑶也是有一套说辞的。

    “阿父不仅是女儿的父亲,更是天下百姓的君父,他们得君父的庇护,那儿也该为父分忧,照看天下女儿才对。”

    这话就说得有些冠冕堂皇,但谢况除了说“阿瑶不必负担太多责任”,也找不出其他能说的话来。

    他们做皇帝的也是这样,实际上是为了私利谋划,但总要包装一番才行。

    什么民为邦本、视民如子的话,他平时说的多顺溜呀,可也没人这把这些当真。

    但既然谢宜瑶都把他推到了这样的高台上,他也就有些飘飘然起来,同时还有点愧疚。她这样自发地做了这么多,并且不求回报,他这个做父亲的是不是该也做点什么?

    虽然这些事谢宜瑶做不做,对谢况来说都一样,没有任何差别,但他现在暂时没想到这个,心中只想着要如何表示。

    更何况还有之前范坚、张艾的事情在,虽然主谋已经伏法,但谢义远因为没有确凿证据没能被重罚,谢况只是减了他的俸禄和食禄而已。

    现在人都跑了,谢况就更觉得这事不能算完结了。

    谢义远是没法找回来了,但乖乖的长女还在这里,虽然偶尔她也有一些任性的小脾气,可骨子里还是孝顺的,并且是自己对不起她生身母亲……这样一想,他作为父亲,而不是皇帝,给自己的女儿多赏赐一点珠宝,也无伤大雅吧?

    反正就算不给她,也是放在府库里积灰,等着之后赏给别人。

    谢宜瑶虽然是有意恭维谢况的,但她实在是不曾想到这人内心有这么多戏,这般积极主动想要弥补她的样子,就好像先前对追查她两次被害都很消极的那个人不是他一样。

    因此听到谢况要突然要给自己赏许多东西时,她的心理起初是不安的。按照谢况给一颗糖就要甩一鞭子的行事法则,随着意外之喜而来的,未必是什么好事。

    但谢况只是随意地提起太子成婚的事:“有司挑了几个吉日,但朕没想好是赶在年内办了呢,还是等到明年。”

    谢宜瑶就说该是明年好,操办起来有更多的空余时间,不至于太匆忙,太子成婚这样重要的大事,还是稳重点好。正好还可以让萧弦也顺理成章地参与。

    她知道萧弦是颇得谢况的喜欢的,将来也会让他和太子笑容多加走动,那么为了维系他们之间的感情,自然是等萧弦丁艰完后起复更好一些。

    “是有几分道理。”谢况捋了捋胡须,若有所思道。

    这件小事倒是谢况先前不曾想到的,按理说太子成婚的这样重要的事,做臣子的哪怕在孝中,也可以酌情处理的,但毕竟过世的那位是他十分敬重,素有盛名的萧公,这就有些不合适。

    谢况也更偏向于太子等明年再成婚,虽然也没有完全确定下具体的时间,但太子妃的人选是已经板上钉钉的了,因此他也赶紧让人起草诏令,早点宣布这件大事,以免夜长梦多。

    孔家要出一个太子妃的事情,一经公开,就掀起了轩然大波。

    倒不是因为这个人选本身有什么问题,只是太子成婚这样重要的事,本就是很有分量的话题。

    林下堂中的小学子们,虽然年纪还小,却也有一颗八卦的心。

    谢宜臻、谢素月、萧寿安三人组又贴在一起,谢容毕竟是谢宜臻的亲弟,又是谢素月的堂弟,她们的消息就更灵通点。

    谢宜臻小声说道:“我之前入宫的时候见过那位,说是会稽来的……”

    “那太子该是与她已经见过好几面了,陛下想得倒很周全。”

    袁敬亭也凑了过来,她平日住在吴郡公主第中,自然偶尔也能跟着谢宜瑶和这几位大她几岁的阿姊说上话,且因着她早慧的性格,并没有什么代沟。

    萧寿安见来着是她,也不奇怪,只说:“我听说,原先的太子妃人选可不是这位。”

    “嘘,”谢素月提醒,“寿安慎言。”

    说是这么说,但谢素月也有点好奇,她看了眼谢宜臻,若是确有其事的话,她该是知道的。

    谢宜臻是这几个人里唯一一个已经成婚了的,对于这些事却也没有那么大的兴趣,一想到柳希度的位置就在她们几个后面,还是只说并不知情。

    萧寿安也好,谢素月也好,就只是有一点好奇心罢了,并不是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因此话题很快又转移了。

    “素月,先前我们商量的事,你可有主意了吗?”

    听到这话,袁敬亭是有些一头雾水的,但她没开口问,只见三人没有想让她避一避的意思,也就继续听着。

    谢素月道:“我和阿兄说了,他虽然并没有很反对的意思,但也并不是很赞成……阿嫂也是这么说的。”

    “哎,我就知道。”萧寿安一脸沮丧。

    谢宜臻则说:“毕竟先前没有这样的例子,所以有些困难也是很正常的。京中寻常人家女儿会出家为尼的都不多见,且多是为了谋生的不得已之举。”

    “可是,要是连兄嫂的这一关都过不去,陛下就更不可能同意了呀……”

    “唉。”

    三位女郎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这是她们能想到的,顺理成章地让谢素月不必结婚的最可行的办法了,可惜第一步就没能顺利地踏出去。

    三言两语之间,袁敬亭很快弄明白了,虽然不知为什么,但谢素月是想要去做比丘尼的。

    于是她说:“你们为何不问问瑶姊呢?”

    在座的几位,除了萧寿安,跟谢宜瑶都是姊妹关系,只是亲属远近的区别。就连萧寿安,也因为谢宜瑶和萧家有许多往来的缘故,跟她有些姊妹般的情谊在的。

    因此提起她的名字,她们是不该觉得奇怪的,可谢素月却很为难的样子,让袁敬亭摸不着头脑。

    好在谢素月立马解释了原因:“我不想太过依赖堂姊,想要试试看靠自己解决。”

    在谢素月眼里,这群小伙伴是可以同她们商量的,但她其实并不把希望寄托在她们身上。

    可若是要去找谢宜瑶,她知道,自己就会完全寄希望于堂姊了。

    这样有点像作弊,谢素月不喜欢。

    “堂姊曾经说过,我要学会自己护着自己的。”

    兰心蕙质(三) “诗书传家,底蕴深厚……

    数月后。

    夏日炎炎, 暑气愈盛,纵然是位于长江以南的京城,也多少有些热得叫人发昏。

    皇帝是不用为此事

    操心的, 宫城北边的乐游苑中有一冰井, 位于山阴之处, 乃是旧朝皇帝所建来专门储藏冰块的。

    谢况篡位后,对旧朝的宫苑不像对旧朝的宗室那样下了狠手,因此大都得以保存,并继续发挥着它们的功效。

    因此每到夏天,就能有一车车的冰, 从乐游苑运到皇帝的寝殿、书房中去。得宠的后妃皇子、亲信近臣, 偶尔也能分得些冰,不仅可以减一减暑热,更能彰显圣恩。

    谢宜瑶这日进宫请安面圣, 多少也是为了这一点清凉。

    今天休沐,除了值班的官吏, 大都可以回家休息,因此谢况没有要面见的大臣, 也没有几份需要他过目的文书。

    就连太子谢容也暂停了一天的课业, 得以一大早就到谢况面前彩衣娱亲。

    父子二人其乐融融的样子,若是叫寻常百姓见了, 也要感叹当真是天家父子, 就连骨肉亲情也要胜过他们草民许多。

    然而小太子一见到长姊, 脸上的表情就复杂了起来, 一会儿是愧疚,一会儿是害怕,坐立难安。

    谢况看在眼里, 找了个借口将他支了出去。

    “阿容还挂念着生日宴上的事,总觉得对不住你,你且给他一些时间缓缓吧。”

    谢宜瑶含笑道:“无事的,容弟还小,多经历过几次大事才能沉稳下来。”

    “话虽如此,”谢况道,“他到底是太子,过于仁善心软倒适得其反。”

    “善心难得,非后天所能养成。至于其他的眼界见识,可以等他慢慢学嘛。”

    谢况揉了揉眉心:“哎,可不知道还能有多少时间留给他去成长了……阿瑶,若你是个男儿,为父也该轻松些。”

    这话刚一脱口而出,谢况就意识到不妥。

    倒不是觉得这话的内容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只是他凭直觉就知道他这样说很可能会惹得谢宜瑶不快。

    虽说没有皇帝父亲看公主女儿脸色行事的道理,但谢况的第一反应确实是很不安,他抬眼去看谢宜瑶,却见她毫无察觉一般,平静得很。

    “能为阿父分忧,阿瑶也觉得足够了。”

    谢宜瑶笑眯眯地说道,弄得谢况觉得说不上来的瘆人。

    但帝王的自持很快占回上风,谢况面不改色地转移了话题:“阿容的婚事已经开始筹备起来,你若得空,也该略微出几个主意才是。”

    谢宜瑶依旧维持着笑容:“女儿明白。”

    就这样空着手谈话,若是亲密之人也就罢了,但像他们这样表面和谐,实际却有些难为外人道的龃龉的父女来说,对话就很容易在任一时刻落入尴尬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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