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1/1)

    一百多万。

    多诱人的一笔钱啊。

    他怎么舍得让那个臭小子独吞呢。

    不过这笔钱只有等顾北成年后才会打给他,顾卫朝是没份的,所以他必须得守着顾北,将人放在自己眼皮底下。

    控制他,拿捏他,等拿到钱之后就把人赶走。

    被顾卫朝这么一点拨,潘文丽哪怕再不情愿也不得不情愿了。

    他之所以这么清楚这对夫妻的如意算盘,还是因为他在去年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今阳中学。

    本来是件喜事,可他却被狠狠骂了一顿。

    潘文丽不想出钱供他读高中。

    顾卫朝当着他的“和事佬”,但流露出的态度也是不赞同。

    在这个家里,顾北已经被“驯化”得失去了争取和反抗的意志,就像从小被笼养的宠物,本该奔跑的四肢逐渐发软退化。

    心气早就被磨没了。

    一般潘文丽不答应的事他就不会再提。

    可这次不一样。

    他心里有种预感,如果自己不去读高中的话,他这辈子估计就这样了。

    他不想认输,不想真的成为潘文丽口中的“废物”。

    他第一次为自己“反抗”,却被潘文丽狠狠扇了一巴掌。

    注意到少年倔强阴沉的眼神,顾卫朝若有所思,他拉着气头上的潘文丽进屋反锁上门,提醒她要是把顾北逼急了逃出笼门,那一百多万就彻底落空了。

    夫妻俩不知道,顾北当时就站在屋外,将他们的悄悄话尽收于耳。

    那一刻,心如同坠入冰窖,寒意从头窜到脚。

    在顾家的这五年,顾北从起初的可爱开朗,到现在变成空心的行尸走肉,眼中的光彩逐渐被疲惫和小心翼翼代替。

    他以为是自己的到来让伯父伯母生活压力变大,所以他们才苛待自己,没想到竟是为了父母的赔偿款。

    顾北止不住地冷笑,眼尾猩红一片。

    他笑自己像个傻逼,也笑原来亲情也不过如此。

    死人都有利用价值,何况活人。

    -

    经过一天的磨合,顾北已经能熟练用双拐行走。

    他闷头走了许久,也不知道该去哪,只想着远离那一家人。

    所以不管去哪都行。

    顶着司机的眼神压力,顾北穿过了第五个十字路口,再抬头,他竟然不知不觉走到了武湖公园。

    这个时间点公园里都是散步的行人,拄着拐杖,还鼻青脸肿他像个异类。

    顾北来到湖边坐下,带着湿气的夜风吹到身上并不很清凉,反而让皮肤沾上潮湿的粘腻。

    顾北静静望着湖面上的波光粼粼,视线又不自觉落到受伤的右腿上。

    他心里绷着的那根弦骤然断裂。

    从远处看,只见瘦得骨骼嶙峋的少年低垂着脑袋,背影佝偻,形容枯槁。

    不见这个年纪该有的清风明月与胸膛热血。

    就连一身坚硬的骨,都似被敲碎了。

    冯老师问过他:“顾北,你成绩那么好,为什么还要去练跑步啊?”

    他还记得自己当时的回答。

    “因为我喜欢奔跑的感觉。”

    “会让我有种我生来就自由的错觉。”

    冯老师闻言哂笑:“可每个人生下来就是自由的啊,这不是种错觉。”

    顾北面色微怔,凤眸里亮起的光渐渐熄灭,他哑声道:“对我来说,是。”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抑郁了。

    或者说,他其实一直处在抑郁的情绪里。

    就像此刻,意识到自己再也无法奔跑,再也无法感受自由的错觉。

    他很想走入这汪冰凉的湖水中。

    当一道熟悉的铃声响起时,顾北才恍惚回过神。

    他低头发现自己的半个身子已经泡在了水里。

    他扭头看向岸边,铃声的来源是他的背包。

    犹豫了两秒,顾北转身朝岸边游去。

    他湿漉漉地瘫在岸上,石子咯着他的背后,冰冷的湖水让他的身体麻木不堪,痛感都弱了不少。

    他掏出背包夹层里的老款翻盖手机。

    手机边缘的白漆早已掉落斑驳,边响铃边闪着刺眼的灯光。

    这还是爸爸出事前给他买的礼物。

    也是遗物。

    他小心保管着,用到现在。

    这台手机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响过了。

    看清来电人的名字,顾北心口一窒。

    这通电话如同开启潘多拉魔盒的钥匙,将那些被他刻意压制的,关于滨宁的回忆一股脑释放出来。

    【荆勇】

    荆这个姓很稀少也很独特,他记得特别清楚。

    烟花厂的员工里就这一个姓荆的。

    也是爸爸临终前,一直挂在嘴边的名字。

    莫名的,顾北呼吸急促起来,他颤抖着指尖,按下通话键,接着迟疑地把手机搁在耳朵旁。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安静到顾北以为或许是某种恶作剧。

    他滚了滚喉结,开口的声音嘶哑低沉:“喂?”

    回应他的依旧是沉默,顾北皱紧眉头,暗骂了声,就要将电话挂断。

    手刚放下,听筒里便传来一个明显是小孩子声线的嗓音。

    “喂。”

    糯糯的,尾音带着小心翼翼。

    顾北动作一顿。

    他重新举起手机,语气不是很好,甚至有些冲:“你是谁?给我打电话干嘛?”

    小女孩似被顾北吓到了,话语染上浓重的鼻音:

    “我是荆梨,妈妈让我打给你的。”

    荆梨?

    是……荆勇的女儿?

    眼前的场景一瞬间幻变成滨宁的重症病房。

    全身重度烧伤,已然奄奄一息的顾卫阳用力扯住顾北稚嫩的手,断断续续地嘱咐他:“荆勇,叔叔的,叔叔的,女儿,荆,荆梨……”

    “小北,乖,乖孩子,你要帮,帮爸爸,照顾好她,记住了……”

    交代完,男人便永远地闭上了眼。

    生离死别的时刻,十二岁的顾北只知道哭着求父亲不要离开他,伤心得什么也没记住。

    时隔五年,再次听到这个名字,伴随着父亲离世的哀伤,顾北怔愣了好一阵才收拢思绪。

    “哥哥?”小女孩弱声叫他。

    顾北抹了把脸,强迫自己清醒,冷声问:“你妈妈呢?”

    “把电话给你妈,让她跟我说。”

    荆梨默了默,语气平淡地说:

    “她死了。”

    话音落地,顾北呼吸一滞。

    四周寂静无声,武湖风声呜呜,树影摇晃,宛如鬼魅。

    他浑身湿透,感到一阵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冷。

    顾北垂眸用力抿了抿唇,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从砂砾中滚过,哑到了极点。

    “你现在在哪?”

    他其实一点也不好奇,一点也不想管。

    但是……

    他的妈妈也死了。

    “滨宁医院。”荆梨乖乖地回道。

    顾北踉跄起身,抓上包背好,沉声撂下两个字:“等我。”,便挂断了电话。

    初遇 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哥哥……

    chapter 07 初遇

    最后一趟从梧城去往滨宁的大巴早已开走。

    顾北站在空无一人的售票处,觉着自己像个傻逼。

    想走。

    这是他此刻脑海里蹦出的唯一念头。

    但他话都放出去了,不能骗小孩。

    走出售票大厅,他在门口发了会呆,想着要不今晚在候车室将就一夜,明早起来坐第一班车。

    他低头闻了闻身上已经被风吹成半干的衣服,有股难以言喻的湖水的腥味,继续套着实在不好受。

    顾北朝四周看了眼,打算找个洗手间换件干净的,他刚拄起拐杖,一个喷嚏猝不及防地冒了出来,接着一阵预示着即将生病的恶寒从后背爬至全身。

    “靠……”

    他低声骂了句,心头窝了一天的火被一个喷嚏给燃了起来。

    人倒霉的时候连喝凉水都塞牙。

    顾北扶着发胀的脑袋坐在台阶上,疲惫地,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对自己现在的处境,充满了满满的迷茫与无力。

    不知道能去哪儿,不知道要做什么,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想管……

    就在他深陷自己其实就是个废物的愤懑情绪时,一道粗哑的,带着浓重口音的呼唤在前方响起。

    “帅哥!坐车吗?要去哪啊?”

    顾北拧眉抬头,浑身散发着浓烈的生人勿近的气息。

    只见一个皮肤黝黑的矮胖男人,露着整齐的白牙,热情地朝他招手。

    顾北愣了愣,随即有些自嘲地哧了声。

    现在这世上,估计也只剩黑车司机会在乎他要去哪儿了。

    听到他要去滨宁,师傅为难地“啧”了声,显然是嫌太远不乐意跑,但瞧着顾北这一身狼狈样,还是打着商量道:“去也能去,但费用要高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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