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1/1)

    他说着,指了指前方的一处探方:

    “7墓葬就在那边,咱们过去看看。”

    几人顺着指向朝那边走去,走到一半,徐辛树像是想起什么,回头问叶云樵:

    “对了,这座墓葬里有个挺奇怪的现象。我们发现了很多平民用的陶罐。虽然大多数都已经碎成了片,但从少数完整的陶罐中,能看到里面装着五谷和一些小型农具。”

    他语气中透着不解:“你对绥朝文化了解得多,有没有什么说法?”

    叶云樵微微一顿,思索片刻:“那这名官员应该是深受百姓们爱戴的人了。”

    “哦?”徐辛树眼睛一亮,顿时来了兴趣,“怎么讲?”

    叶云樵脑海里浮现北雊的那些百姓们。

    这些百姓生活得清苦,有着最简单而朴素的想法。

    只要有人愿意为他们挺身而出,替他们分忧解难,他们便会倾尽所能,回馈一份真心。

    “在绥朝,有些为民请命、清廉正直的官员去世后,百姓们会送上这些象征劳作和生活的器物来陪葬。“

    一席话,让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纪嘉章睁大了眼睛,好奇地追问:

    “那为什么是五谷和农具?”

    “陶罐是他们日常生活中最常用的器物,罐子里装五谷,是祝愿这名官员来世五谷丰登。农具则是希望他在另一个世界,不必再为生计劳碌,能安享平顺。”

    叶云樵的目光落在探方边沿,一些碎裂的陶罐半埋在泥土中,轻声说道:

    “尤其是那些死在任上的官员,百姓们会自发为他‘送行’。这些随葬品虽然简陋,甚至破损,却比金银珠宝更有分量。”

    “因为它们承载的,是百姓们能够给予的全部心意。”

    百姓们不了解官场中的权谋倾轧,也不明白朝堂上的风云诡谲。

    可他们分得清好坏。

    懂得谁是真心实意为他们着想,谁愿意为这片土地上的百姓倾注所有。

    让他们的岁岁年年,都有盼望而活。

    所以当这样的人离世,百姓们会将自己最珍视的东西放进朴素的器物中,祈愿他来世不必劳苦奔波、平安顺遂。

    这是一份跨越生死的珍重,即使陶罐碎成碎片,埋入泥土千年,也终不改初衷。

    “天吶。”纪嘉章听得动容,他从来没想到这些平平无奇的陶罐里,竟然有这样的寓意,“这得是一个多好的人啊,才能让百姓用这些深厚的情意送他最后一程。”

    是啊,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叶云樵仔细回想着,却怎么也记不起北雊城在他之前,有哪位官员能有这样的功绩。

    或许是之后上任的官员吧。

    他毫不觉得自己配得上这份敬重。

    叶云樵解释完,转头却注意到站在一旁的秦知悯。

    他看起来有些出神,像是在追逐什么看不见的记忆:“知悯?你怎么了?”

    秦知悯被他的声音拉回现实,神色恢复了惯常的冷静:“没事。”

    就在这时,一位考古队员气喘吁吁地从远处跑来,手里拿着一张报告纸,声音急切:“徐工!省医院的鉴定结果出来了!”

    徐辛树连忙接过那张纸,低头细看。

    随着目光掠过报告的内容,徐辛树的神色渐渐变得凝重。

    刚才叶云樵的话还回荡在他的脑海中,如今再看到这份报告,心里就不由得一阵酸涩。

    最终,他长长地叹了口气:“真年轻啊……”

    叶云樵出声问道:“怎么了?”

    徐辛树把手上的纸递过去,语气复杂:“从骨龄鉴定来看,这墓主人应该是二十五到三十岁之间的男性。不过……”

    他顿了顿,眉头微皱:“奇了怪了,他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多伤痕?”

    叶云樵接过报告,目光落在附着的黑白影像上。

    骨骸的轮廓清晰地呈现在光影间,深深的裂痕和破碎显得犹为刺目。

    白骨横陈,岁月早已带走血肉与温度,唯有那些密布的伤痕,如同凝固的悲剧,寸寸触目惊心。

    徐辛树用手指了指报告上的图像:

    “鉴定结果显示,他死前至少遭受了五十处严重损伤,其中有三十九处是被锐利器物刺穿、刺切到体内骨骼形成的。”

    秦知悯站在一旁,目光随着徐辛树的手指移动,从头骨到脊椎,再到肋骨。

    忽然间,他的身体微微一僵,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脊背攀升,蔓延至四肢百骸。

    所有的不对劲在这一刻被整合。

    他猛然看着四周,呼啸的寒风卷过耳畔,熟悉的景象和他记忆里的画面吻合——

    纸钱漫天飞舞,白幡在风中猎猎作响,百姓们十里长街送行,哭声此起彼伏。

    冷风掀起衣袂,他沉默地站在棺木前,看着那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容。

    那是他的爱人。

    他亲手送他入土。

    而徐辛树的声音依旧在耳边回荡:

    “头骨、脊椎、肋骨都有贯穿伤。尤其是脊椎上的裂痕,几乎每一节都受到过重击。”

    “还有这些颅骨和胸部的损伤,都是伤及脑颅和心脏等要害部位的致命伤害。”

    “这么年轻,又受人爱戴,却死得如此惨烈,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知悯?”

    “知悯?

    “秦知悯?”

    叶云樵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 尾音里藏着不易察觉的慌张。

    他微微倾身靠近,手指在秦知悯的眼前不停地晃动,试图唤回他的注意力。

    然而,秦知悯却始终没有任何反应。

    叶云樵皱起眉头, 迟疑了一瞬, 轻轻拉住了秦知悯的手。

    可就是这一触碰, 他的心猛然一沉——秦知悯的手冷得像冰一样, 完全没有一丝温度。

    “你的手怎么这么冰!”叶云樵的脸色顿时变了, 他连忙用双手握住秦知悯的手掌, 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 “秦知悯!你到底怎么了?”

    这一次, 他的声音里更添几分急切,像是一声利刃,刺破了秦知悯周身的静默。

    秦知悯的目光终于聚焦了些许,他缓缓抬起眼, 看向叶云樵。

    眼前,阳光照耀在叶云樵俊秀的脸庞上,他低头专注地握着自己的手,微皱的眉间满是担忧。

    这一幕, 驱散了他记忆中那些血肉模糊的画面。

    鼻尖弥漫的血腥被替代,取而代之的是叶云樵独有的清冽温暖的气息。

    阳光穿过薄云,江川的天色一如往常明亮。

    这不是宣治十九年, 北雊刺骨的寒风。

    “没事。”秦知悯垂下眼帘,遮住眼底的慌乱,语气尽量放轻松,“刚才在想一些事情,走神了。”

    天命垂怜。

    他还在他的身边。

    叶云樵却并不信, 他皱着眉,仔细盯着秦知悯的脸,像是在分辨他的情绪。

    他的手依旧握着秦知悯的手不放,感受到那一点冰冷逐渐褪去,才稍稍松了口气。

    今天的秦知悯真的有些奇怪。

    “你真的没事?”叶云樵伸手去探秦知悯的脉象,动作小心又认真。

    但脉象平稳,没有任何异样。

    秦知悯抬手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你看,都说了,没事。”

    叶云樵却没放下心来。

    他归结为是自己的医术不精,抿了抿唇:

    “回去还是得让医生看看。”

    “好。”秦知悯淡笑着点头,顺从地应道,“回去就让……”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远处的一声喊叫打断。

    “徐工!徐工!”

    叶云樵循声望去,只见前方的考古队员正围在7墓穴附近,他们俯身小心翼翼地清理着什么。

    随着层层泥土被剥落,一枚印章逐渐显露出来。

    队员们仔细辨认,确认了印章上的文字后彼此交换了激动的目光。

    “有新发现!”

    “这里发现了墓主人的印章!”

    徐辛树闻言激动得一拍手掌,连忙跟童同他们跑过去:“好!”

    叶云樵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过去,他微微偏头,正准备走向墓穴,却突然被人紧紧拉住手腕。

    “别过去。”

    秦知悯的声音低了下来,刚刚假装的冷静瞬间被打破。

    此刻他的语气中多了一丝急切,甚至是……慌乱。

    阿樵,不要过去。

    不要听见,不要知道真相。

    叶云樵向前的脚步一顿,回头望着他,满脸疑惑:

    “怎么了?”

    然而,下一秒,考古队员的声音已经清晰传来:

    “上面刻着‘明景之印’几个字!”

    紧接着,另一名队员声音更高了一些,透着喜悦:

    “墓主人叫明景!”

    这一句话,如惊雷般在叶云樵的脑海中炸开。

    他整个人猛地一震,耳边的喧闹声逐渐变得模糊,像是被隔绝在另一重世界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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