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1/1)
施清奉说的这些恰好都是何逸钧的童年魇梦。
之前何逸钧一想到这件事,就会感到愁闷不悦,在心里默默将郑竹暮撕了个遍,甚至还跟良霖偷偷在背后疯狂吐槽郑竹暮的不是。
而今何逸钧一想到这件事,就会想起郑竹暮,一想起郑竹暮,就会勾起何逸钧的伤心事。
何逸钧正过身,有些抑郁寡欢,不笑不泣。
带着几缕怨恨,眺望池面,像是想把浑身的戾气都投到这片黑幕中。
何逸钧穿的衣服还是白日时穿的那件薄衣,却浑然不觉得冷,定定坐着,宛若一尊石像。
施清奉仿佛也没感到冷,披在背后的墨发随风晃晃,时不时遮住施清奉望过去的视线。
以前,施清奉见何逸钧可怜兮兮的样子,还真把何逸钧救下来了。
本以为救下来后,何逸钧就会乖乖拿起书本回蒙学堂学习,谁知何逸钧马上冲过来摔在施清奉怀里哭,怎么推也推不开,脸一直沾在施清奉的衣襟上。
之后施清奉就牵着何逸钧,悄悄溜出书斋,离郑先生远远的,一起去没有烦恼的地方玩,出城玩。
施清奉只静静坐着,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连呼吸都开始变得小心翼翼了。
在施清奉的回忆里,何逸钧跟熟悉的人说话,话就很多,跟不熟悉的人说话,话就很少,甚至不想说话。
长大后的何逸钧亦是如此。
小时候的何逸钧跟施清奉说的话还挺多的,而且每次都是何逸钧主动去找施清奉。
何逸钧长大后就相反了,是施清奉主动去找何逸钧,就是为了跟何逸钧的关系再熟回来。
施清奉也不知回望过去多少次,当最后一次望过去时,却看到何逸钧早已在望着自己,定定地望着。
而自己的目光此刻却忽然有些闭躲,但忍住了回头面朝池面的冲动。
于是两两相望,只听何逸钧低声唤了一声“三巾”。
闻言,施清奉的脑袋呼呼地热,愣了愣,刚想起来要说话时,却吐不出一个字。
何逸钧神情自若,又道:“三巾,以后我们能常来这个地方吗?”
施清奉又一愣,之后便道:“什么时候来都可以,白天也不太热闹,行人各忙各的去了,来了,整个池塘可能就只有我们。”
“还有一件事,就是,你留下来吧,当我贴身侍从护卫,一个月有稳定的工钱,我去哪你都要跟着我,怎么样?”
何逸钧满脸疑惑。
施清奉便重复道:“听不明白?我说,你留下来吧,当我身边的明卫。”
何逸钧转念思忖,这样也好,施清奉都说不怕他杀他了,所以他可以肆无忌惮地跟着施清奉。
跟着他,不仅可以不忧衣食不虑温饱,还可以了解到朝里朝外更多信息,找到暗杀施怀笙的有效途径,为郑竹暮报仇雪恨。
但前提是先装腔作势瞒住施清奉,不让施清奉怀疑自己别有企图。
可何逸钧又不由自主地想到方才跟施清奉拉勾勾的场景……
心里有些凉凉的,算了算了,拉勾勾又不能保自己的命,又不能当饭吃,骗骗施清奉就行了。
可又好像施清奉也是拿这招来骗自己哄自己的?这到底谁骗谁的?假如施清奉真当真了,那么自己不就背信弃义了?
到底还是希望施清奉不要太信任他。
他想欺骗施清奉,但不想让施清奉被骗得那样深。
想到这里,何逸钧起身,坐在了施清奉旁边,质问的语气道:“三巾,假如我哪天背叛你了呢?”
施清奉轻笑一声,一字一顿道:“不可能。”
……
要留下来,肯定要先找个住处。
睿文王府南面恰有一圈矮房屋,众多房屋当中只有四处房屋是被院墙环起来的。
这四处分别是与睿文王府深交往来的琴棋书画。
其中画乃柏羽初,琴乃……何逸钧?
就是何逸钧,何逸钧的秘密很多,比如跟余久择暗中勾结之类的秘密,这些都是不能让施清奉知道的。
院墙刚好能挡住施清奉的耳目,这样何逸钧跟余久择暗中勾结起来就顺畅多了。
所以琴的住宅,何逸钧无论如何哪怕破了头皮都要把这处住宅弄到手。
于是何逸钧便兴致勃勃自诩自己弹琴很好的,京师独一无二的好,好得无俦,余音绕梁六马仰秣,江湖再觅不见敌手。
又爱琴如命惜弦似宝,天下再寻不着同路,仙鹤听了都要歇憩人间三日,伯牙闻了都要把琴挖出来再砸一遍。
施清奉喜欢看到这样的何逸钧,瞬间被这句话给幽默到了,心里也随之晴朗了许多。
也不管何逸钧弹琴是否技术倒退,二话不说便安排何逸钧在这间宅子坐下。
何逸钧这边计划也已经想好了。
刺杀圣上嘛, 肯定要先靠近圣上。
靠近圣上嘛,肯定要先参加殿试。
于是何逸钧便说自己两年多后打算参加乡试,三年后参加会试和殿试。
骗施清奉说自己将来要为朝廷做事,并说要借施清奉上次会试时的书本, 供自己复习。
施清奉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何逸钧暗中邪邪一笑, 然后二人便一起拉书拉到何逸钧宅子上。
之后二人又上富商街用膳,购了需要的物品, 其中包括何逸钧的新衣服。
也就是何逸钧今晚要换的衣服, 换去身上这件泥迹斑驳的布衣。
这件新衣服呢, 并不是华丽奇艳的,而是与何逸钧身上这件同款,都是白衣灰衫。
有种休闲简单朴素儒雅的四大美感,令人看着舒服, 即何逸钧的特质审美。
何逸钧背着箧笥, 跟施清奉走在回宅子的路上。
路上人影寥寥,二人前方徐徐开来一驾马车。
马车前头亮幽幽的, 是马匹头上悬着的一盏纸灯。
何逸钧本以为马车上的人是个赶夜路归家的路人, 并不将其放在心上, 悠闲地继续走着。
可施清奉却忽然拉住何逸钧的手臂,让何逸钧跟他一起止步了。
何逸钧一脸茫然,只见施清奉朝马车招招手,示意马车停下。
马车绕道徐徐停在了他们的身侧, 何逸钧凭借灯光,这才发现车夫竟是个青褂婢女,估计是施清奉面识的。
施清奉道:“下来,是我。”
车上人静了一会儿, 随后舆内悦耳女音道:“殿下真是好眼力,一眼就能认出我画宅上的婢女,子芊这才认出是殿下来了。”
话毕,车上人掀帘踩着马凳子现身了。
这是个身穿浅蓝色绣花褙子、米白色渐变齐腰襦裙的少女。
大概只有十七岁,生得玲珑灵秀,娉婷袅娜。
少女刚下来便对着施清奉作揖,完美地避开了一旁傻站的何逸钧:“柏子芊见过睿文王殿下,殿下让子芊下车说话是有什么事要吩咐?”
柏羽初,字子芊,就是之前在画台上卖画的原创画师。
何逸钧看着柏羽初,有些哀伤,心头一阵酸涩涌来。
但也成功地把即将喷贱出来的泪水憋了回去。
他曾想象过他在郑竹暮去市场时找到柏羽初。
也曾想象过他在郑竹暮忙着阅书时找到柏羽初,更曾想过自己从邺阳回来时顺路找到柏羽初。
然而郑竹暮在世时,他却从未见过柏羽初。
郑竹暮逝世时,他却见到了柏羽初。
如今送给郑竹暮的墨竹图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他默默撇过头去,一点也不想看到柏羽初。
一看到柏羽初,他便立刻想起郑竹暮,昨日的火楼场景再一次跃然在他脑海中。
施清奉是能依照表情辨人心情的,他也不想让施清奉瞧见他此刻的表情。
何逸钧只希望柏羽初能走远点。
虽然柏羽初什么都没做,什么都不知道。
但何逸钧就是这样的性格,戒不掉的毛病,看不惯就要离远点,厌透了可以别提及
我不能影响你,但你影响了我。
施清奉道:“你还有其他事要做吗?”
柏羽初道:“子芊目前没有事要做,闲暇有余,殿下尽管吩咐。”
施清奉向何逸钧抛了个眼色,向柏羽初示意他在讲何逸钧这号人:“这位是我今天新聘来的侍卫,职业明卫,秉文兼武,琴艺绝伦。”
施清奉又介绍他了一下。
柏羽初道:“明白。”
施清奉道: “好,劳烦你替我带他去‘琴’院住下,顺便跟他讲讲各项严禁事项,我现在还得赶去交奏疏,再晚一些就误了交奏疏时间了。”
何逸钧:……
何逸钧不由得想起在监狱时施清奉口口声声说不叫别人来管何逸钧,不放心这些人对何逸钧做出什么。
现在反倒叫柏羽初送何逸钧回去,看来这柏羽初是受施清奉信任的。
柏羽初道:“子芊能照殿下的吩咐去完成,现在夜已深了,殿下怎么还没有上交奏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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