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1/1)

    ——到底谁难过啊?

    樾为之差点被气乐了。

    ——哪有病人每次说话都能把人气个半死。

    樾为之也清楚若是真和燕纾生气,怕是自己后半妖生都不够气的。

    他深吸一口气,咬牙硬邦邦开口:“如今天还未暖,最多半个时辰,便跟我回去。”

    面前的人难得没有反驳,反而状似赞同般,微微点了点头。

    “是啊,如今春寒料峭……确实很冷。”

    他捂唇呛咳了两声,声音忽然弱了下去:“我有些冷……为之。”

    燕纾平常难得这般直白地说自己不舒服。

    樾为之愣了一下,心中瞬间紧张起来,下意识迅速转身要去给他寻毛毯,“只是冷吗?还有哪里不舒服?有没有心悸,想不想吐——”

    他话还没说完,却感觉袖口一紧。

    轮椅上的人拽着他的袖子,眼尾泅着一抹软红,低低摇头:“没有……我不要毯子,盖着不透气,胸闷。”

    樾为之怔了一下:“那你……”

    面前的人定定地望着他不说话,樾为之静了几秒,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神情一阵扭曲。

    “不行!”

    他猝然后退一步,一把挣开燕纾的手,气的仿佛瞬间炸了毛:“你就是故意的,故意报复我方才把你留下——”

    轮椅上的人没有挣扎,手臂脱力地往下一坠,白玉珠子磕在扶手上,发出令人心颤的闷响。

    他眼睫颤了颤,似乎微微瑟缩了一瞬,瓷白如玉的皮肤在日光下薄的能看到极淡的青色血管。

    “我好冷啊,为之。”

    他低低开口,声音沙哑:“你真的忍心……”

    “我,我怎么不忍心——”

    樾为之耳尖都红了,不知是因为气的还是因为……燕纾确实说对了。

    ——他确实不忍心。

    他咬咬牙,望着轮椅上那人落寞的神情,即便明知那里不知有多少假装的成分,最终还是妥协了。

    “下不为例。”

    随着话音刚落,“噗”的一声闷响,面前一袭红衣顷刻间空荡荡委顿在石板路上,鼓出一个小小的鼓包。

    紧接着,那鼓包挪巴挪巴,露出一个湿漉漉的鼻头。

    燕纾眼眸微微一亮。

    一只毛茸茸的火狐缩在衣袍下,怨念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对上燕纾笑眯眯的神情,耳尖倏地后撇成飞机耳。

    他瞪着燕纾青白的指尖,喉咙里滚出气急败坏的咕噜声,咬牙突然跃上轮椅扶手——前爪却在落到对方膝头时下意识松了力,五条炸开的尾尖也蔫蔫垂了下来。

    “身上凉死了,冷半天了也不说,偏偏等到离开谢镜泊视野才吱声。”

    樾为之嘟囔着开口,却是熟练地将自己团成个毛球,一条缠住对方手腕小心输着灵力,两条盖住他冰凉的膝盖,剩下两条在半空烦躁地画圈。

    赤狐每百年长一只尾,六百年方能修成人形。

    樾为之天赋异禀,但当初也差点走火入魔,被刚巧跌落崖底的燕纾拼死救下。

    燕纾已许久没抱过他的原形了。

    周围暖洋洋的好似火炉,他桃花眼瞬间舒服地眯起来,小心将手藏在他后颈绒毛间,满足地喟叹一声:“好舒服……”

    樾为之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尾巴甩了甩,却是难得没有吭声。

    两年前燕纾伤重垂危,药石罔效,樾为之倒是经常化成原型,用这种最原始的方式依偎着帮他取暖。

    只是后来他身体渐好,樾为之不知是害羞了还是怎样,便无论如何也不愿这般了。

    他放松地往下缩了缩,没忍住捏了捏樾为之那乱摆的尾巴尖。

    下一秒,怀里的狐狸瞬间烫得像晚霞,直接炸了毛:“你,你摸哪——”

    “嗯?”

    燕纾迷迷糊糊低下头,不过这一会儿便有些昏昏欲睡起来。

    “你尾巴尖啊,从前不是让摸的吗……好软和,软乎乎的好喜欢……”

    他素白的指尖正放松地陷在他最蓬松的尾簇里,无意识地又蜷曲了起来。

    怀里的赤狸眼眸蓦然睁大,藏在肉垫里的利爪愤愤勾住他的衣带,支棱着的耳朵却立时软软耷拉下来,尾巴尖颤了颤,也诚实地卷住那人清隽的手腕。

    “你就是故意报复……”

    樾为之没好气地闷闷开口,却是又团吧团吧尾巴,小心扒拉着将燕纾的双手完完全全窝在他软乎乎的尾巴下。

    轮椅上的人半阖着眼,也没反驳,只低低笑了一声:“你方才在屋里,也是故意那般说,赌我心软的吧?”

    “礼尚往来。”

    腿上的一团火红毛球颤了颤,紧接着有些僵硬的声音传来。

    “兵不厌诈,有用就行——这不是你教我的。”

    有微风轻轻拂过水面,带起一阵凉意,樾为之蹙眉抬起头,肉爪轻轻推了推燕纾的手肘。

    “小纾?”

    轮椅上的人没有反应,赤狐耳尖颤了颤,咬了咬牙,忽然伸出舌头,小心在他腕间几个助清明的穴位上舔舐起来。

    燕纾闷哼一声,蹙眉微微睁开眼,望着有些泛红的手腕,瞬息明白了什么:“我睡过去了?”

    “没事,就一会儿。”樾为之低声开口,隐下声音间的担忧。

    “你若困了便回去睡,这里太冷,睡着了定然生病。”

    燕纾摇了摇头,抬起一只手按了按眉心。

    一股寒意瞬间袭来,燕纾哆嗦一下,瞬间将手又藏回樾为之暖融融的肚腹间。

    “无事……只是刚才有一点恍惚,我还想在这里坐一会儿,不会再睡了。”

    樾为之眼眸闪了闪,到底没有说什么,只有些蔫蔫地将头耸拉到他手肘间。

    水榭间一时安静下来,怀里的毛团随着呼吸轻微起伏,燕纾微侧过头,有些出神地望着不远处含苞的花骨。

    檐角铜铃轻晃,和着燕语呢喃,将一池春水搅碎成粼粼金箔。

    樾为之也不自觉眯起眼,舒服地哼唧了一声。

    他目光无意识扫过轮椅上的人,仰头一瞬又看到燕纾仍旧有些红肿的双唇。

    樾为之怔了怔,犹豫了几秒,终于将头脑中一直盘旋的疑问出了口。

    “昨晚谢镜泊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他微微撑起脑袋,狐疑地眯起眼:“你气色确实好了不少,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燕纾愣了愣,微微摇了摇头:“具体的……我不太记得了。 ”

    他歪了歪头:“但他早上一起来,好似就想要亲我。”

    樾为之下意识“哦”了一声,紧接着反应过来什么,倏然抬起头:“你说什么?”

    他呲牙咧嘴地就要跳起,冷不丁被燕纾一把按了回去。

    “别动,热气都散了,好冷。”

    樾为之尾巴烦躁地甩了甩,却听话地重新窝在他手背上,愤愤转过头:“他都这般了你怎么还能这么平静,前几次事出有因也就罢了,这次他明显是故意趁人之危,你怎么能——”

    他一边说一边扭过去,对上燕纾平静的神情,瞬间一怔:“你……你不生气?”

    燕纾不置可否地垂下眼,樾为之爪子蜷了蜷,忽然小声开口:“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小纾?”

    “我知你不想让他看到你狼狈的模样,但若你真一直躲着,自己最后真的能承受得住吗?”

    “你真的不会……很难过吗?”

    燕纾眼睫颤了颤,半晌却只低低回了一句话:“我难过……也是我的事,他没有必要也承受这一切。”

    樾为之神情微愣。

    他迟疑地开口似乎想要说什么,旁边忽然隐隐约约有交谈声传来,燕纾回过神,低低呛咳了两声,低声自顾自转移了话题。

    “回去吧。”

    一直注意着他情况的樾为之立刻顺从地支起脑袋,刚准备跃下轮椅,忽然感觉尾巴被人轻轻一按。

    樾为之整条脊骨瞬间紧绷,最敏感的那条尾尖不受控地卷住燕纾手腕。

    他恼羞成怒地猝然回过头:“我都说了,你不要——”

    他话还没说完,便听身后的人蹙眉低声开口:“等一下。”

    樾为之愣了一下,却是瞬间顺从地噤了声。

    水榭旁的喧嚣声越发明显,似乎是几名身着弟子袍的小弟子在争执。

    “你个有娘生没娘养的野种,让你赖在销春尽便已不错了,竟然还不知感恩?”

    “就是,没有师父也敢来上销春尽的课?你配吗?”

    几名弟子似乎推搡着其中一名身量瘦小的弟子,那弟子抱着一柄长剑,被推着踉跄了好几步,却是沉默着一言不发。

    那几名弟子见他不说话,越发肆意妄为起来:“怎么?还不服气吗?”

    “你别以为宗主肯教导你,便是会替你撑腰了,宗主最讨厌恃宠而骄之人——”

    “恃宠而骄的,难道不是你们吗?仗着自己师父的名号欺负人。”抱着长剑的弟子忽然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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