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1/1)

    许茁强提起口底气,嗓音穿透雨声,颠倒黑白道:“世子欲刺杀庶母,世子疯了,拦住他。”

    话毕许茁仗着兵力绝对占优,动用人手迅速封锁了萧烬安的退路,人群在萧烬安的身边围成圈,使他无法突破重围寻找援手。见萧烬安插翅难逃,许茁稍有了底气。

    这几年许茁依然混账,但好歹也算是在军中,平日里不得不装模作样的操练,寒来暑往,许茁以为自己练出了些功夫,甚至还有了得意招数。

    许茁将手里的刀,双手握住刀柄横过来,刀刃向前。

    他早已盘算妥当,杀死萧烬安之后,要把他的尸体喂给野狗撕咬,看不出本来面目,所以更坐实他是疯症复发导致殒命,没有人会在意他是怎么死的。

    至于他那个世子妃……据说长得还行。

    他必让他分不到王府任何财产,还要再给他另寻个好“归宿”。他知道上京城有许多贵族有不为人知的癖好,喜欢嫁过人的,喜欢死了丈夫的。

    许茁自以为将未来许多事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分神只在一瞬间。

    天幕间陡然又亮起一道闪电,照亮了整座隋王府。

    闪电过后,到处是轰隆轰隆的雷鸣。

    许茁再收回思绪,仿佛是在电光的掩饰之下,不知何时,萧烬安已从几十步开外,坚决地劈开条血路直抵许茁的面前。

    绣春刀的刀背下压。

    许茁双手握刀,却已招架不住,他被萧烬安只用力气就封住攻势,并且用得还只是单手,许茁顿时满头冷汗,得意的招数哪儿能使得出来?

    狂龙的尸体还在雨地里,许茁物伤其类,已经被恐惧攫住,满心冰凉。

    许茁完全没想到,萧烬安能有那么强的力量。

    但如果萧烬安愿意跟他分享,许茁就能死个明白——萧烬安一切出手狠毒与不留余地,与他们兄妹当年的加害息息相关。

    许茁胳膊颤抖。

    大刀的刀柄是木质的,只闻咔嚓一声断裂,大刀当啷坠地,许茁跌坐在泥水里。

    许茁眸子痛苦骤缩,眼里映入萧烬安的面孔,与十年前那个稚气又无辜的少年世子重合。

    是他们砥砺出萧烬安,成为无坚不摧的利刃。

    现在萧烬安用刀刃抵住他的脖子,一寸寸缓慢迟钝地割断。

    许茁痛苦却无法发出哀嚎:

    “啊……嘎……格啦啦……”

    “你不该自作聪明向我动手,如果你再明智些,应该跑。而不是拖下水,祸害你们全族。”

    萧烬安延长了许茁的痛苦,许茁的表情扭曲得不成样子了。

    萧烬安抽刀了结了许茁。

    他眸光再扫向许家其他子弟时,周围只有雨声,再不闻其他任何声音,不论是许家的人,还是依附许氏的王府家臣,全都怔在原地,像哑巴了一样。

    此时就在隋王府角门外长街,有列队伍由远及近,来者各披着蓑衣,手执火把,火光隐约能映照出蓑衣之下,光芒绚丽的飞鱼服。

    段莽来到萧烬安附近时,连忙滚鞍跪下,再起身撑伞站在他身后。

    其实早在决定今晚这场行动时,萧烬安就已递出去消息,让薛明去刑部请批捕文书。

    他先杀人,然后文书到位,只不过时间略有颠倒,手续滴水不漏。

    敬贤帝多疑,尤其对于军事格外敏感,许氏兄妹挪用军武,可以说狠狠踩中皇帝的逆鳞,又碰巧落进了自己的手中。

    更碰巧的是,许家所有儿郎都聚在这里。

    曾经他们的目标都是想杀他。

    而如今,萧烬安反过来遗憾道:“谋反罪名连坐。”

    锦衣卫与许家的人缠斗在一起!

    闪电映照出交撞的兵器,耳朵里是密密麻麻的雨声。

    萧烬安撑着伞,外头局面已定,无甚意思。

    他往王府庭院的内部,芙蕖院的方向走。

    谋反连坐,祸不及出嫁之女,他知晓许氏并不会因许茁的罪名,而受到惩罚。

    尽管如此,如今他要杀许氏也再简单不过。

    但他想看看,当许氏得知至亲惨死时,她也会伤怀吗?

    这些年,萧烬安把旧事追查得七七八八,唯独他母妃那场缠绵数载的重病,到底怎么得上的,他查询一直未果。

    是谋杀还是巧合,仍有疑点。

    所以萧烬安还想看看,当自己突然出现在许氏眼前时,她会不会露出点儿,其他的反应。

    他怀着这种想法踏进芙蕖院。

    在雨幕里,在水榭下,略有讶异的是没瞧见那个总把自己装饰得满头珠翠的侧妃,而看到的是个头发蓬乱的女人。

    光源从许菘娘背后照过来,使她正面显得憔悴,唯有轮廓镀着层暗光。

    许氏也早就在水榭上望见萧烬安,二人面对面时,她失魂落魄。

    许氏干涸的嘴唇略有翕张,她并没有求饶,这回没有诅咒,也没有逃跑。

    她在绝对的优势之下,意识到自己筹谋十年已经败了。

    她颤抖着嗓音,失神抬眸,宛如机械般刻板地重复道:

    “不怪……不怪瑞儿。”

    “你杀我,而他,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知道。”

    “求你放过我的孩子。”

    许氏的嗓音讲到最后泛起阵哭腔。

    萧烬安打着油纸伞的右手,在伞柄握紧几分,伞面水珠抖落。

    在世上有人牵挂是幸福的,有一个瞬间,她让萧烬安想起自己死去的娘。若母妃活着,同样也会为他事事谋算牵挂。

    近来萧烬安被白照影泡软了心肠。

    对方是蛇蝎毒妇,即使如此,她能从此改过自新,放她一马,也不是没有可能。

    萧烬安微微仰起头。伞面雨珠倾落。

    可他正欲启唇。

    世子院里的下人,急匆匆地跑过来,是个满脸是血的侍女,那侍女惊呼道:

    “——救命啊!二公子闯进北屋里,提剑要杀世子妃了!!!”

    天地间雷鸣接连不断!

    大雨依然在下。

    萧宝瑞手里握着一把剑, 那剑是他从芙蕖院主屋墙壁上摘的。当年隋王曾是战将出身,它是被父王挂在墙上束之高阁的武器, 然而依旧锋利非常。

    哗啦——

    他那剑仿佛自带股凌厉的剑压。

    他竟劈断了世子院庭除的石桌!

    他的嫂子,世子妃白照影,正在满目苍白地围绕那石桌躲避,然后惊讶地发现,石桌竟从当中断开了。

    轰塌声仿佛在世子院大地炸起道雷。

    王府的众下人想去营救,奈何萧宝瑞跟世子妃距离太近了, 拿得乃是把旷世利器,众人反而不敢妄动。

    这位王府二公子,行事向来荒唐悖谬,谁也不知晓萧宝瑞竟然没疯!他竟还混进世子院。

    隋王的那把剑太冷厉了。

    一片冷光划过, 所到之处,物件必切口齐整地断开。

    白照影刚淋了雨,又被吵醒,脑袋还昏昏沉沉,就让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王府二公子, 提着把剑追杀到现在。

    白照影爱玩, 但这种捉迷藏一点儿也不快乐。

    石桌断开, 他便转头躲在树后。

    粗壮的海棠树干快到合抱, 他逆时针绕,萧宝瑞提剑逆时针追, 剑锋寒芒犹如索命鬼, 白照影生怕被那把剑斩成两段。

    萧宝瑞这会儿也慌了神。

    双手持剑, 他只顾挺剑乱斩,头顶还有道道闪电扰乱他思绪:“杀……快杀……”他嘴里含含糊糊地说不清楚。

    这些日子萧宝瑞找了个替身,替他装疯卖傻逃避读书, 又勾结术士诓骗母亲一点钱财,好让他在城中肆意玩乐挥霍。

    这些日子过得好不自在,无人拘管,马球也看得,青楼也逛得,日日流连风月,与城中无数纨绔帮闲等厮混……

    他诈许侧妃的几百两银子,都够在城中另安个家了。

    他这趟深夜回来,就想偷偷见替身一回,给替身补点儿银子,让他再装几个月傻子。

    这计谋两全其美,拴住娘的心,解放他的身,萧宝瑞都对自己拍案叫绝。

    怎知,这趟刚进芙蕖院,还没摸进小院里,就听见角门那边两方交战,有人告诉萧宝瑞,他舅舅全家都被锦衣卫正法了。

    那些锦衣卫不正是萧烬安的人?

    萧宝瑞以为疯子犯病,又继续听人说,萧烬安独自撑着把伞,往芙蕖院走。

    萧宝瑞登时头皮发麻。

    谋害萧烬安的事,他虽没亲自沾过手,但具体内情,他在倚山听泉台那晚,早听得真切,心里跟明镜似的。

    他娘筹谋未成,惨遭反噬!

    娘毕竟是娘……

    萧宝瑞脑门子一拍,摘下隋亲王的宝剑釜底抽薪,要杀那疯子心爱的世子妃白照影。

    可是他真的不会用剑,更没杀过人,天地间暴风骤雨雷鸣闪电,亮得吓人,响声唬人,萧宝瑞双手哆嗦,出手就失去准头。纵使下定决心,行动犹带软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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