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1/1)

    七皇子这才想起来应该配合演出,跪行道:“龙船确实是兮兮与我合制,兮兮满腹才华,儿臣与他结识时,便知他忧心天下,尤其了解海事,儿臣愿为兮兮作保!”

    “若是龟船本来是兮兮所做,落到王妃手里,求云中郡王妃解释清楚!”

    这些细节千头万绪的根源,在于一对兄弟分别嫁给了另外一对兄弟,彼此互为竞争关系。

    白照影从前没有任何诗作、书稿、画作问世。

    白照影曾经寂寂无名,是否在藏书楼盗取过白兮然的东西,无人可知。

    白照影确实是在嫁出白家后才声名鹊起的……

    “难道郡王妃,真是拿走弟弟的心血,引为自己所用?”

    观猎场地里,不知哪家的宗室子心直口快,道出了这声质疑。

    小狗汪汪直叫,萧明钰打断道:“不可能!我嫂子喝酒结账都是抢着掏的,夜里看不清,他还多给了赏钱,他才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

    “老九,你跟谁喝夜酒?”

    三皇子沉默半晌,无人问津,狩猎魁首被人当成空气,这会儿总算逮住个机会插上话,乐于看见他们鹬蚌相争,将浑水搅和的更混。

    “你竟与云中郡王妃喝夜酒?这成何体统啊!”

    大虞朝皇都风气开放。

    但是白照影面相乖巧,身份又摆在那里,这样做委实不合适。

    原本想给白照影开脱,萧明钰没想到,反而惹来了更大的麻烦!

    他不敢再吭声了。

    小狗也从挺着胸膛,变得呜呜咽咽往后退。

    都督退到某地,遇到障碍物,一屁股坐下,回头见到是萧烬安的脚面,尾巴耷拉下来,浑身毛茸茸地炸立:“汪呜……”

    萧烬安道:“当日我因公务外出,我妻子在丰厚集逛街遇到老九,难道该视而不见吗?”

    这是明摆着撑腰。

    人家丈夫都没有意见,云中郡王府向来行事随意,完全独立于上京贵族圈的规矩之外。

    小狗从怯生生到歪头摇尾,萧明钰这才松了口气。

    众人默然,三皇子语结。

    在敬贤帝龙椅底下,宛如竖起一丛丛荆棘。

    每个人都有所感知,这像是朝廷局势起承转合的重要关口,全部都不敢大意地支棱起来,好像多说或者说错某个字,都会有可能被归为哪派。

    可能升入云霄,也有可能堕进尘泥。

    猎场正中从刚开始的人声嘈杂,议论片刻过后,整座猎场变得声音岑寂,人们只敢呼吸。

    敬贤帝摆摆龙袖,皱着眉头,对大太监道:“给他纸笔。”

    龟船在海战胜利之后,早就被军器监的人收起来。

    白兮然没有参照物可看,几名太监缓慢抬进来张长方形的紫檀色几案,将笔墨放上去。

    “白二公子请用。”大太监执行皇帝派下的任务,纵使最近也有了投靠云中郡王的心思,在这个关头,不敢节外生枝,笔墨都是上好的。

    白兮然收敛起眼底一闪而过的暗光。

    他马上又要赢了。

    以他之才华,几乎可称过目不忘。

    龟船外部结构,他略作观察就能临摹。

    至于龟船的内部构成,相关一应数据,对于他来说,能目测,能推算,细节能大致补全。

    他比白照影的天赋强过千倍百倍!!!

    他永远,对白照影,不肯服气!!!

    白兮然狠狠地握住笔。

    继而饱蘸墨水,笔走龙蛇。

    笔尖触及宣纸,他未经犹豫,寥寥几笔勾画出龟船的轮廓,竟与刚才参与海战的龟船,完全没有差别。

    纸面上呈现的内容很直观。

    随着白兮然继续作画,龟船在纸上越发显形。

    它炮孔的位置,铁甲的缝隙……全都和实物一模一样。

    白兮然额头沁出汗水,微眯起眼睛,毫不停顿继续作画。

    画完外部,便着手画内部剖面图,笔尖仍是行云流水般迅速。

    要想骗过别人,就率先能够欺骗得了自己。

    白兮然既咬死了,要替七皇子抢回制造龟船的功劳,每一笔都犹如椎心泣血。

    他越画,背影便越在发颤。

    他画完搁笔。

    放下紫竹笔的那个瞬间,已经满面泪水,像是有天大的委屈苦楚笼罩着他。

    白兮然崩溃道:“帝王明鉴!龟船曾是晚生耗尽无数心血设计而成,白照影心肠歹毒,他为了向上攀爬无所不用其极,他曾经是个足不出户的窝囊废,他怎能有机会接触到海事!”

    “请陛下还我公道……”

    “废去他郡王正妻之位,他不配。陛下,他不配啊!”

    白兮然接着连连叩首。

    额头的血淌落更多。

    他不在乎。

    如今自己是个狼狈的样子。

    他也不在乎。

    成事前可以付出代价,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要成功,他会当皇后,然后这些人都得死。

    白兮然几乎把颈椎撞断了。

    他视野里一片赤红色,那是他的血,渗进了眼睛里。

    管他像不像个鬼,他扯出个笑容。

    分明该匍匐在皇帝跟前。

    他却发现身子前面,在他与皇帝之间,多出道雪白的人影,他看见这个人的靴尖。

    白兮然抬起眼帘,带着血的眼睛,眨了眨。

    视野里映入白照影,他几乎想嚼碎了白照影,却跪在这个人的脚边,被对方满身华服,晃花了眼。

    白、照、影。

    白照影低头俯视着他,倏然嘴唇翕动,声音不大,似乎唯有他们兄弟之间,才可以听见。

    白兮然瞳孔紧了紧。

    白照影小声嘀咕,像自言自语,语气遗憾:“我曾以为,穿越到大虞,连个系统都没带。”

    “没有金手指,什么都没有,前世经历也跟皇宫无关。”

    他听不懂白照影在说什么。

    那是在对他讲话吗……

    他继续演戏,卖命诉冤。

    耳边是白照影的嗓音,很模糊,宛如从另一个世界传出来的那般:“我是海洋工程专业。”

    前世的白照影疾病缠身。

    他不能做很多事, 生命的三分之二在病中,另外三分之一才在教室。

    别人的高考在学校复习昏天黑地。

    而他的高中生涯, 时常半躺在病床,身前支着床桌,一只手挂着吊瓶输液,另外一只手做题。

    化疗液体太疼了。

    他很怕疼,他总是握不住笔,总是写出来字歪歪扭扭的, 像蚯蚓。

    前世的白照影被病痛折磨,崩溃时,总是能哭到撕心裂肺。

    他的父母从来不逼迫他完成学业。

    他的父母也从来没放弃过他的学业。

    白照影不算顶尖的学生。

    为了读功课,请过数不清的私教。

    但他确实是抱着副病体残躯, 坐在了高考考场,完成了志愿填报,在去世前读了几个月大学,海洋工程专业。

    沿海抗倭,是提起海洋时绕不开的话题, 至今流传在码头有无数令人津津乐道的故事。

    白家做远洋贸易。

    白照影耳融目染, 他多年被父母寄予继承家业的希望, 最了解的就是海。

    他要用这些知识, 彻底击垮白兮然!

    “大虞海岸北起鸭绿江,南至安南, 全长四万多里。”

    “东南沿海是海防建设的重点区域, 倭寇总登陆东南, 鲜少至渤海海域,你可知为何?”

    “……”白兮然抿唇。

    对方突然发问,唯恐这是白照影的伎俩, 他不敢吭声。

    可是不说话又显得心虚胆怯。

    白兮然仔细琢磨,说出最显而易见,不被挑出错处的答案:“离得近。”

    白照影已在心里笑出声音了:

    “远近只是表象,因为地形!”

    “东南是基岩和砂质岩层,便于倭寇船只登陆,再往北是淤泥滩涂,船只难以登岸,海防地位就相对次要。”

    “告诉你,战船不是海事的全部。”

    “大虞海师布防因地制宜可分为两种思路,北部加固沿海筑城,南部建立瞭望水寨,完善烽堠系统。”

    “以最少的支出,厚薄分配军力,同样能对倭贼造成强烈的打击!”

    这些都是前人抗倭的宝贵经验。

    白照影说都说不完。

    而这条思路对于大虞目前则太新了。

    白兮然表情凝滞,他的脑海在拼命思索,却完全想不出哪本古籍记载过。

    他如鲠在喉,无话可接。

    整座观猎场的人们,倏然从静默变成暗暗思索。

    好半晌过去。

    终于兵部的几名海军将军们觉得很有价值,追问道:“敢问王妃,您可否给我等细讲讲烽堠系统?”

    “是与烽燧相同,海上的烽火台?”

    王妃突然止住这个话题。

    几位将军凝立,猎场再度陷入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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