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1/1)
高朔阴沉着脸,冷硬道:“交出云中郡王妃。”
姐弟俩早已领教过此人的身手,当初此人被十几名锦衣卫同时进攻,依旧未伤到他筋骨。
成安和成美同时咽下口水。
继而同时出手,同时道:“请王妃——先行离开!!!”
上京城曾有对流浪的小姐弟。
他们原本是在个姓马的婆子家里养着的。
邻居都说, 马家闺女不守妇道,在宫里偷汉子生野种。
可姐姐知道不是。
他俩有家的, 家在很远……
马婆子嫌听闲话,嫌养两个人费钱,刚开始克扣他们的饭食,然后变成用扫帚捶打他们。
姐姐懂事早,知道马婆子想收钱,又想逼他俩滚蛋, 马家不是他们的家。
姐姐饿了两天肚子,藏起来半个馒头,带弟弟逃出去。
上京城太大了。
车比他们大,人比他们大, 姐姐牵着弟弟小手。
小小的身体经不起多少风浪,无论谁都能把他们抱走,都能主宰他们的命运,他们害怕。
姐姐捡麻袋跟弟弟搭了个窝。
白天姐弟俩找店铺,跪在店门口乞讨, 小小身子紧贴地皮, 规规矩矩, 手紧紧互相拉着。
夜里内河桥洞底下又脏又臭, 到处都是蚊虫,蚊子咬得弟弟痛哭, 然后就, 恹恹地发热。
姐姐背着弟弟去药房求救。
谁知街上遇到人牙子, 人牙子拽走弟弟,拉起自己!
姐姐绝望罩顶,唯恐永远见不到弟弟, 挣脱了人牙子连滚带爬。
她摔到个女子的脚下。
她抬头,那女子衣着华美,牵着自家的孩子。
那女子面相带着几分英气,她赌对方是个好人,走投无路哭着喊:“愿发卖给夫人为奴,求夫人救救我和弟弟……”
万幸她赌对了。
姐弟俩被带进了,这辈子从没见过的豪华建筑群,喂食、洗澡、衣服换得干干净净的。
救命恩人还给弟弟治好了疟疾。
隋王妃身份贵重,拯救他们,就好像弯身捡走两根野草,她不缺仆从,没要他们签身契。
姐弟俩不敢怠慢这份恩情。
姐姐给王妃养花。
弟弟陪世子读书。
姐弟俩一起习武。
姐弟俩入王府多少年,就在王府作为半主,被精心抚育了多少年。
隋王妃染病身亡之前,姐姐侍疾陪伴左右,提起那段当街求救的往事。
姐姐方才知道,打动隋王妃收留他们的,不仅仅是仁慈,而是隋王妃赏识一个六岁女童,全力保护家人的心思。
“我有儿子,我也有弟弟,还有双义子义女。”
“我要与家人彻底失散了。”
“成美,我死以后,世子必定被世所不容,你们仨从此相依为命……要互相关照彼此啊。”
大风卷过雪片,回忆如海市蜃楼瞬间消散。
继而两道身影,后背重重砸进雪地!
成美看见头顶下雪的天。
她内脏像摔碎似的仰躺,拄着绣春刀吐了口血。
“姐!”成安鲤鱼打挺起身,凭借蛮力连续下劈,可是被高朔横刀不断阻挡。
刀刃爆出颗颗火星。
高侍卫久历江湖,正值经验与力气全部处于巅峰状态的壮年,他双手握刀,仍岿然不动,竟然反推回去,将成安再度踹进雪里。
雪面多出串红梅般的血渍。
成安吐了口血。
“让开。为七皇子登基,活捉云中郡王妃……”高朔麻木道。
少年狠狠咬牙,突然啐干净血迹!丢刀绕后,成安死死抱紧高侍卫的后腰。高侍卫侧身,身体庞大,他闪避不及。
隋王妃是我们的母亲。
成美提刀上前,刀口对准高侍卫的动脉。
殿下是长兄,王妃是长嫂。
——恩人以情义待我,我当用性命偿还!!!
姐弟俩配合默契。
高朔血涌上脑,宛如即将疯狂的猛兽。
他彻底感知到危险,竟然来自云中郡王府的侍卫,忠义无双,却仅仅是一对不过十几岁的姐弟。
方才叛军那头传来情报,丽妃居然死了。
世上唯有七皇子知晓他儿女的下落。
七皇子许诺自己,登基后就能亲子团圆,他必须辅助七皇子登基。
他……他是个完全不合格的父亲。
曾经不顾及家人安危,行侠仗义。
曾经误投庸主,未曾再见过孩子一面,给丽妃母子当了十余年的鹰犬!
他已走到这个地步……
他无可后退。
高朔弃刀,右手抄至成安腕底,用力岔开了成安扣紧的手指,侧身反转。
成安的手臂被迫打开失去重心,他控制不了身体,头正在向下沉。
这样成美的刀刃砍中的,就是她的亲生弟弟!
成美发觉时瞳孔骤缩,发狠的一刀,去势果决,已完全收不回来了。
成美彻底失去血色。
成安震撼地扑向成美。
姐弟俩即将相撞在一起。
而高朔最终没忍心,让这两个义士手足相残。
他手掌略推开成安,使成美的刀避开脖子,砍中的是成安前胸,斜斜破开道深长的血弧。
成安用红线穿着枚带血的铜钱,平时深深藏在衣服里,这时滚出来砸进雪面。
成安惨叫了声。
雪面凹进去一块,血染红个小坑。
大虞朝身上佩戴铜钱招财并不罕见,可这枚铜钱年号却非比寻常。
——景泰通宝。
那年敬贤帝改元,市面流通一批新铜币。
也是他把子女,托付给丽妃的那年。
高朔凝望这枚铜钱,突然像被扼住喉咙喘不过气,他觉得胃里像是翻江倒海,仔细打量成美的脸。
……
角门这条路走不通了。
只在角门下的雪地里怔然片刻,白照影心知根本飞不过去。
白照影转身,角门左右都是建筑。
深长的走廊黝黑,只在廊道边缘积起一道细细的雪迹。
耳朵里,高朔和成安成美的激战还在继续,只是打斗声越来越远。
他不敢止步。
如果他也被高朔拿住,成安成美这场牺牲就完全失去意义。
他把眼泪眨干净,袖子擦干净眼睛。
他想先躲起来直到援军抵达,朝廷军队平叛,局面带来转机,这里人少,会不会能实现?
脚步声太震耳了……
白照影收起脚步。
他站定,环顾左右凝视,廊外雪野里沧沧凉凉,无人看见自己。
他挺了挺身子,右手轻推旁边的门。
那门没有上锁,他身子一陷,歪斜进灰尘味刺鼻的屋里,白照影犹豫片刻,半掩着门。
雪光照进来那线光亮,使他只能看清楚,内室寸余宽窄的陈设。
他仔细辨别,是……麻布包。
他走近用他的手触摸麻包表面,袋子很轻,里头摩擦出吱吱的声响。
他拿他的指尖,凑近外头的亮光,指端发黑,是炭。
“烧龙鳞”事件之后,猎苑所有取暖物资,都因为老皇帝的猜疑失去了用处,原来全都存放在这里,这地方也是库房。
外头冷风疾吹。
半掩着的仓房门被风吹动,一线雪光变成清光一片。门口不适合躲藏。
白照影只好向里走。
他脚步试探,右边是麻包,左边是成垛的稻草。
他再往里,渐渐失去光源。
但好在眼睛多少适应了环境,他眼里有参差不齐堆放着的事物。
他猜测可能是行宫,因为老皇帝的到来,更替的一批废旧家具,桌椅、香炉、条案、铜盆之类的东西……这些东西样数杂乱,摆放并不齐整。
行宫宫人表面文章,做事其实糙得很。
他怕杂物倒塌把自己砸死在里头,所以藏到这儿也不合适。
再往里走。
他想找个稳妥点的柜子。
最好是不太贵重却有空间的书橱或者衣柜,木头能对他遮挡,他小小一只,不占地方,躲到兵乱平息,萧烬安就会来找自己了。
眼泪又不争气地掉下两颗。
泪水模糊视线,使他看不见仓房的边缘。
他闭着眼睛走了几步,觉得隔着眼皮,外头有很微弱的火光,杏黄色一闪而过。
白照影心中骤紧!
难道这间库房也有人???
睁开眼睛看见盏油灯,脚下踩中什么东西。
他锁眉,缓慢而警惕的抬起视线,在仓房的尽头看见张血迹斑斑的木床。
木床底下是几个木箱,上面盖着草垫子,破旧的厚布滴滴答答淌着血。
床头有盏油灯。
灯芯太微弱了,所以隔着仓房里重重的障碍物,看不见这盏孤灯。
白照影的心悬到了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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