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1/1)
“朝臣不敢议论,继而数载之后,百姓也会将此事淡忘。”
“至于史册……”
顾御史顿了顿,郑重说:“史册略过此事,大虞朝历代皇帝,没有为后来人诟病的地方。”
敬贤帝所作所为,当事人几乎死绝。
如果按照顾御史的处理方法,经过多年掩饰沉淀,敬贤帝兴许还能成为明君呢。
那就与萧烬安的本意相差太远了。
白照影低低叹了口气。
“不可能。”屏风那端回应干脆利落,“以后这种话,不必跟朕再说了。”
养性斋酝酿出顾御史的叹息,和他低低的咳嗽。
作为言官单独进谏,顾御史早在家里做足准备。
通常皇帝会给言官几分面子。
可顾御史没能想到,他循循善诱,鞭辟入里,自以为能够说服皇帝,周全先帝的颜面,让皇室少些恶劣影响。
萧烬安却与历代皇帝都不同。
他讲不通世俗伦理。
新皇帝骨子里渗透着叛逆,狠厉又执着,无所谓教条。
顾御史已经能预见,在这个新皇帝的带领下,大虞可能会迎来多少剧变!
他怕萧烬安胡来,便不能放纵他胡来,宁可让他受挫。
顾御史眉心沉了沉。
养性斋有锦盒摩挲地面的沙沙响声。
白照影微凝,听到顾御史推过去金笔:
“老臣终于懂了,陛下善于诡辩,叛逆乖张。陛下想做到的事情,纵使前方横尸遍野、流血漂橹,陛下还是要做。”
顾御史嗓音干涩,喑哑黯然:“老臣尽忠过三代皇帝,可能真的老了。”
“陛下年轻气盛,老臣做不到与陛下同步,故而也不适合再做言官,为陛下进谏些什么。如果陛下不能纳谏——老臣请求乞骸骨还乡,望陛下恩准。”
顾御史不能走!
就连白照影这名皇后都清楚,顾御史离开朝廷,所造成的恶劣影响,萧烬安必然更会让人认为就是个暴君了。
养性斋浮动着萧烬安略显紊乱的气息声。他在生气。
白照影赶紧站起身。脚步挪动,半边身子正欲探出屏风,因为听见萧烬安说话,头又赶紧缩回去了。
萧烬安:“朕不准。”
顾御史咳嗽几声,眉梢微微挑起:“那么陛下采纳老臣的进谏?”
“不采纳。”萧烬安每个字,都像沁着冰碴,“顾卿口口声声为朝廷稳固,朕初继位,三朝元老就要离开朝堂,你在逼朕就犯。”
“朕反而恩赏你,更加重用顾氏全族。”
“如果顾卿仍然要走,朕还会召集翰林院写诗作赋挽留,一日若干篇,收录于本朝文选,定能成全顾卿的美名。”
“愿你好自为之,勿负朕望。”
“……”
这席话尾音收束,暗含警告。
萧烬安说了许多字,虽然越说越平静,可白照影知晓,如果生气有程度,是很高的程度。
白照影心疼萧烬安,眼睫低垂闪了闪。
顾御史满心震撼,一层又一层冷汗渗出。
既完全没能想到,新皇帝用朝廷稳固,反拿了他一把。他更想不到新皇帝的招数,如此奇诡狠毒……
不受威胁,满腹心计,萧烬安会不遗余力做到,任何他想完成的事情。
摆在顾御史面前的,只有合作一条路!
老臣踌躇满志而来,却败得离谱。
老臣嘴唇颤动,浑浊的眼睛里,涣散了光。
顾御史被锦衣卫更加恭敬地搀走。
白照影从屏风后面探出脑袋,见萧烬安仍在位置上坐着发怔,走过去,倒茶水给他喝:“夫君用茶。我再给夫君捏捏肩膀。”
萧烬安抿了口茶水。
他反应难得迟钝,已被皇后的手搭上肩膀,被捏了片刻,这才把手中茶杯放下。
萧烬安微挑眉梢:“有事求我?”
白照影狠狠地掐萧烬安双肩一把:“我就不可以是心疼你嘛!”却硌得他手指又酸又痛。
白照影不太高兴地活动指头。
萧烬安低声:“我能困住他,放他,杀他,主动权在我手里,我是皇帝,有何值得心疼。”
说自己不值得心疼的皇帝,却被皇后搂住肩膀,从后头紧紧地抱着:“不管,就心疼你。”
皇后是很会占据皇帝精力的。
皇帝身边有皇后,皇后还在不停地轻轻摇晃他。
直到又把萧烬安,所有不欢喜晃得烟消云散,晕晕腾腾。
萧烬安满心温柔:“我对顾御史,话说得很重。”
他担心白照影认为自己处事强硬。
他根本没意识到,居然在反思了,那也是他很少有过的感情。
萧烬安拍拍白照影的手。
皇后是很护短的皇后:“一点都不重!我现在想变成许多只蜜蜂,飞到人群里,在所有人的耳朵跟前,跟他们嗡嗡。”
皇后说悄悄话时,带起柔软的气流,挠得萧烬安耳朵发痒,浑身电流乱窜。
萧烬安不着痕迹地望向白照影刚换好的衣服,又端起茶杯压了一口:“嗡嗡什么?”
白照影:“我要告诉他们,我夫君没有偏袒谁,也不是不孝顺,是敬贤帝真的坏,他活该得到报应。”
白照影加大马力。
他不清楚这就是治愈。
他想让萧烬安感到快乐:“我夫君,最好了。”
“真可惜你不会变蜜蜂,因为你是傻狐狐。”
“才没有傻!是聪明狐狐,聪明狐狐!”
他在故意惹萧烬安说些废话,引萧烬安配合。
可是想变成蜜蜂,帮助萧烬安彻底完成给母妃伸冤的愿望,并没有熄灭,反而更强烈了。
白照影很懊恼。
想帮助萧烬安的情绪,使得他倏然低落,但在焦虑之际,也有道思绪,犹如断点重连。他眼前一亮。
正月十七, 早晨,天光未明。
皇帝率领他的仪仗, 以及一部分重要朝臣将去往天坛,选定在卯时出发。
这是为了与百姓活动的时间错开,否则皇室冗长的队伍还要静街,也要加大警戒。
新皇帝不是个喜欢摆架子的皇帝。
如此安排,对于朝官来说无甚所谓,大朝会本身也是同样起个大早。
唯独委屈了的, 是萧烬安的皇后。
坤宁宫一大早兵荒马乱。
白照影不到卯时就被叫起,还是茸茸大着胆子,凑到龙床跟前,把皇后从背后向前, 慢慢给推起来的。
洗漱,更换吉服。
白照影的桃花眼发木,茫然的半睁着,眼神涣散空洞。
“霞帔呢!”
“这道霞帔缀着的是番邦珠,让那些洋毛子使节瞧见, 以为咱们大虞连颗像样的珍珠都没有, 换!”
“百凤, 你笨手笨脚找到没有?”
“回禀公公, 找到了,找到了……”
坤宁宫的宫女忙得团团转。
那个叫百凤的宫女, 和其他几名宫女, 赶在被福公公责罚之前, 还好找到了番邦珠霞帔的替代款。
“这条是东珠,这条是南珠。”
白照影抬了抬眼皮,看不出什么区别。
小福:“用南珠!”
“是、是……”
几名宫女将霞帔轻柔地往白照影身上搭。
白照影半梦半醒着, 糊里糊涂地想,为什么要用南珠呢?难道儋州那边给小福使钱了?他忍住没打哈欠。
帝后这几日在天坛,所穿服色,皆是最高规格。华丽的另一种表达方式是麻烦。
白照影继续任由摆弄,十几个宫女围绕着他不停捯饬,直到他站着都快睡着了,这才勉强结束。
小福恭恭敬敬,向皇后伸出手:“皇后,奴才扶着您出坤宁宫,肩舆在外面等着。”
白照影点头。
他其实以前看电视时,不明白为什么那些皇后啊太后啊,都得让人扶着。
作为一个能跑能跳有手有脚的人类,平时他觉得不太合适,都不让人扶。
可是今天不行。
太困了,他穿的衣服拖尾比松鼠还长。
在丢人与被扶之间,他不太艰难地伸出右手。
出坤宁宫殿门。
外面好冷啊。
尽管这种寒意,已经不是隆冬腊月的苦寒,不至于穿透厚厚的衣服,直侵骨缝。
但是白照影作为一个没睡醒的人,抵抗风寒的能力很差,他觉得皮紧,脸颊在刺痛。
步上肩舆走了好久。
肩舆停了,白照影才在皇宫正门门外,与萧烬安率领的宗室百官队伍汇合。好在在门外没多讲虚礼。皇后勉强给皇帝见了个礼,步上金车。
车往天坛方向徐行。
白照影在进入私人环境的第一时间,就抱着萧烬安的胳膊,靠在他肩膀睡着了。
偶尔感觉萧烬安在用指节碰他的脸颊,玩得不亦乐乎。
可是白照影好累,根本没有余力睁开眼讨伐,只能用皱眉和哼唧,表达不满意的态度。太坏了,有些皇帝太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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