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1/1)
江瑾年今日是光明正大地离开王府,王府的下人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以为他是外出办事,宗聿问起,他们还能答上两句。
等过了早饭,江瑾年没回来,大家以为是事情没有办完。
晌午之后,宗聿开始觉得不对劲,他让小福子去找人。小福子出去找了一圈,把江瑾年会去的地方找了一遍,都没看见人影。
他心里也奇怪,回来的路上遇见卫淮。
天子近卫在王府当起门神,他告诉宗聿江瑾年去了江家,宗熠在清算江家的帐,江瑾年也要和江家做一个决断,所以要耽搁几天。
宗聿没有怀疑,只是不放心江瑾年一个人面对江家,说要去江家陪着他。
卫淮搬出曲落尘,说曲落尘吩咐他这几日不能乱跑,以免在其他地方沾染不干净的东西,影响眼睛复明。
宗聿想起在黑暗中惹哭江瑾年的时候,甚至不知道江瑾年为什么哭,就对复明有一种渴望。
他强忍下找人的冲动,想给江瑾年一个惊喜,积极配合宋治治疗。
卫淮见此,又愁又高兴。
愁的是等宗聿知道真相,他一定会被记恨。
高兴的自然是宗聿如此配合,不需要劳心劳神去哄。
不过卫淮的这点小聪明也就维持了两天一夜,因为他们所有人都漏算了一个人:宗咏。
曲落尘的离开宗咏并不知情,他甚至天真地以为他在王府给宗聿治眼睛。他两这几天总是闹别扭,宗咏气消了,就想着来找曲落尘缓和关系。
当他在宗聿面前问出曲落尘在哪儿时,庭院出现死一般的寂静,落针可闻。
卫淮两眼一闭,心道完了,他的话本来就有漏洞,曲落尘这边没法补。
宋治则是忧心宗聿不配合后面的治疗,曲落尘之前的心血会白费。
宗咏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他只觉得气氛让人无所适从。
良久之后,宗聿声音微哑,沉声道:“曲落尘没和你在一起?”
宗咏老实回答:“我以为他和你们在一起。”
粗神经如宗咏,这个时候也发现另一个问题,他来王府好一会儿了,并没有看见江瑾年。
他们两个人一起消失了。
宗聿喊了两声小福子,道:“去九公主府上,问她白榆在不在?”
院子里的气氛如同死水一般,宗聿的声音落下去,没有掀起丝毫的波澜,依旧是沉寂的,胶着的让人心里发慌。
宗咏不再说话,他看向卫淮,看向宋治,这两个人露出了生无可恋的神情。
宗咏意识到了什么,他第一反应是想笑,可是他没笑出来,反而露出一副快要哭的神情。
曲落尘不声不响地带着江瑾年离开了,他甚至没有给宗咏留下只言片语,就这样毫无征兆地消失在他的生活中。
“七哥……”宗咏开口,他听见自己哽咽的声音,眼泪不自觉地往下流。
他抬起袖子猛擦眼泪,以为是自己前两日太骄纵,让曲落尘感到厌烦,所以他不告而别。
他的心细细密密地疼,从一开始的小声抽泣,到后面泪流满面。他不明白,他好吃好喝地招待曲落尘,让他吃让他住,他闯祸还帮忙收拾烂摊子。
就算曲落尘对他的心意视而不见,他们朋友三载,不值得一句道别吗?
院子里的人不敢劝宗咏,怕自己哪一句不对,就踩在宗聿的痛脚上。
前去公主府的小福子很快回来了,他的神情很不好,茫然而愤怒,似乎不理解这场变故。
宗聿什么都没问,头上的太阳晒得人头晕目眩,他覆了黑纱的眼前亮点光晕,他没想那是什么,一闭眼,这两日的点点滴滴涌上心头,看不清的,想不明白的,在这一刻都连成一片。
“出去……”宗聿掀了手边的药碗、茶盏,瓷器碎了一地。
没人敢上来劝阻,宗聿低声怒吼:“滚出去!”
话音刚落,他胸中气血激荡,只觉得喉咙间像是刀割一般,下一刻,鲜血从他嘴里喷出来。
“殿下!”
“七哥!”
周围的人吓了一跳,全部涌上去。
宗聿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见,意识昏沉。
他好像沉入无尽的深渊,一切光明离他远去,囚笼落下来。
黑暗,虚无,绝望,痛苦。
宁王府的主院没有点灯, 漆黑一片,残月的银辉落在黛瓦上,如水流泻, 却也照不进黑暗之地。
和四周的灯火相比, 这里仿佛被遗忘一般。
幽深的暗处,敞开的花窗旁, 一道人影坐在轮椅上, 眼睛覆盖黑纱, 静静地融入夜色。
这是宗聿吐血醒来的第二天晚上,他不吃不喝, 对任何人的问话都不关心, 让小福子推着他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后, 就选了这个位置停下。
这里曾经有个软榻, 因为江瑾年不要他睡,就被拆掉了。
后来江瑾年在这里添了棋盘, 他们偶尔会来上一两局,消磨时光。
再后来他伤了腿,院子拆了门槛, 搭了斜坡, 这个位置因为要转弯, 他自己行动的时候容易撞上去,江瑾年又做了改动。
他去掉一半的椅子, 让轮椅可以过来。
宗聿看不见, 棋盘闲置,但他可以坐在这里陪江瑾年说说话。
可如今棋盘没有了, 说话的人也没有了。
宗聿想不明白,他们前一天还在畅想未来, 享受水乳交融的乐事,情意绵绵。
他以为那是常态,不曾想那是诀别。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就这样被江瑾年抛弃了。
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天。
他从地狱归来,他满心满眼都是江瑾年,江瑾年不喜欢的,抗拒的,他从来不勉强。
他尊重江瑾年的选择,最终却只换来四个字:不告而别。
宗聿想笑,可他笑不出来。
他坐在这里,他感觉不到心痛,灵魂轻飘飘地,像是又变回了飘荡的孤魂野鬼。
黑暗,熟悉又陌生。
他的心,突然就空了。
像是有人在他的血肉之躯上划开一道口子,把他的心整个囫囵吞下,然后嚼吧嚼吧咽下去,丢下一句不过如此,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留下他在原地,独自面对丢了心的茫然。
是四肢百骸失去心脏的供养,血液干涸,被抽空力气,麻木,沉默。
他起初以为不痛,等回过神来,才发现是痛苦已经深入骨髓,全身无一不痛。
“江瑾年……哈,骗子。”
宗聿低喃,他在黑暗中,一个时辰又一个时辰。
不是没有人来劝他,但都被他赶走了。
那些人明明知道江瑾年离开了,却瞒着他,欺骗他。把他蒙在鼓里。
如果不是他们,他可以在第一天就把江瑾年找回来。
面对宗聿的质问,他们说不清江瑾年和曲落尘去了何方,他们二人在江湖上销声匿迹。
这个时候宗聿才猛然发现,他一点都不了解江瑾年,对他的另一个身份一无所知。
不是他没有想过去了解,是江瑾年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告诉他。
真是可笑,他以为可以共度一生的人,轻易地抽身而去。
月落西山,夜尽天明,宗聿又是一夜枯坐。
就在王府的人急得团团转,担心他这样不吃不喝,会把身体拖垮时,宗聿终于喊人了。
一直候命的溯流和回风最先冲进去,宗聿从房间里出来,坐在屋檐下。他脸上的黑纱被自己取下来,身子面向庭院。
“主子。”溯流道,“你终于想通了吗?”
回风脚下一踉跄,抬脚就把溯流踹跪在地上,自己也跟着跪下去。
怎么有人哪壶不开提哪壶?
宗聿低头看着跪在面前的手下,声音微哑:“江瑾年离开那天有没有什么异样?”
回风道:“没有,王……他很自然地出门,我们以为是去办事,没有多想。”
“是吗?”宗聿回头看向房间,确实江瑾年的东西都在,他什么都没带,什么都没拿,
是不想引人怀疑,也是为了轻装上路。
毕竟谁会想到一个正常出门的人,踏出宁王府的这道门后,再也不会回来?
“江家的判决下来了吗?”宗聿又问。
回风略犹豫,道:“下来了,除江云枫外,满门抄斩,诛九族。”
“江云枫怎么回事?”宗聿问道,他不觉得宗熠会放过江云枫。
“他……官府对外说是在家中畏罪自杀。”回风道。
他没有明说江云枫死的蹊跷,而且还是死在江瑾年离开那天,只是隐晦提及。
江云枫的尸体处理的很快,禁军让草席子一裹,丢去了城外的乱葬岗。宗熠不许江家有哭声,也不让江家见江云枫最后一面。
宗聿隐约猜到,他自嘲地笑了两声。原来江瑾年离开的原因在这里,他亲手为娘亲报了仇,是非恩怨已了,确实没有继续留下的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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