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1/1)

    秦络惊魂未定,仍戒备地盯着他看,“我……我自己起。”

    这时,见到言云川后堪堪回神的秦烟忙拨开人群,把秦络扶了起来,转头恶狠狠地盯着言云川。

    “言……你干嘛打人?”

    言云川急急挥手辩解,“我没打她啊!我不打女人的。”

    秦烟不依不饶,“那我姐姐怎么摔地上了?”

    又回头看向秦络,“姐,你怎么样了?还好吗?头晕吗?”

    秦络刚想说没事,看见秦烟冲她挤眉弄眼做口型,姐妹俩心有灵犀,她立刻分辨出秦烟说的两个字是“讹他”!

    秦络心神领会,抬手扶住脑袋,“头有点儿晕,眼睛有点儿花。”

    言云川心里牵系着李奇的安危,心急如焚,看着弱柳扶风的秦络,他一脸难色,“这附近有医馆吗?我送姑娘去看大夫。”

    旁边热心民众指路,“前面就有一家。”

    言云川扬起目光在四周逡巡一转,仍未发现李奇的身影,对秦络道,“我先送姑娘去医馆,姑娘放心,医药费我一力承担,让你受了惊吓,我也会负责到底。”

    秦烟心里好笑,前世她与言云川互相看不顺眼,这厮当着李奇的面都敢骂她红颜祸水,今天得好好戏弄他一番,否则就白瞎了这么好的机会。

    秦络由秦烟搀着,言云川跟在后面东张西望,秦络留意到了他脸上的难色,询问道,“你在寻人么?”

    言云川收回目光,“两位姑娘可有见着一个和我差不多高,穿靛蓝长袍,比较瘦,脸很白,病歪歪的人。”

    病歪歪的人?

    秦烟在脑海里搜寻言云川身边对得上号的人,渐渐脸色就开始不对劲。

    言云川是武将,身边的狐朋狗友一个赛一个强壮,唯一一个病歪歪的……

    秦络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人家正在找人,找的可能还是个病人,刚要说没见过找人要紧,秦烟骤然激动起来,冲到言云川身边一把扯住言云川的胳膊,“你为什么找他?你把他弄丢了?”

    李奇继位前遭遇的几次刺杀如今想起来都令秦烟心惊胆战,这天杀的言云川,私自带他出宫就算了,在鱼龙混杂的闹市里,竟然还把人给弄丢了。

    言云川本就又担心又愧疚,经她这么一吼,语无伦次起来,“丢……丢了啊!我也不知道怎么就丢了,这……这么大一个人,说丢就丢了。”

    秦烟气得想杀了他,眼下也是急得有些无措,抿唇定了定神,对秦络说,“你先回家,别管我,我一会儿就回去。”

    秦络在后面喊了什么,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站在汹涌的人潮里,秦烟越来越迷茫。

    东市这么大,人这么多,她上哪儿找他去?

    毫无头绪地走了不知多久,秦烟总控制不住地回想成婚第二年、她与李奇在上元灯会上遭遇的那场惊心动魄的刺杀。他拉着她跑进了一条暗巷,将她藏在墙角一个破旧的箩筐里,独自在穷巷里中与刺客对峙,拖到救兵赶到时,他身中两箭,脸色苍白,宛如一具刚从地底里刨出来的新鲜尸体。

    他在她面前强撑,紧紧握住她抖个不停的手,笑着说,“吓着你了。”

    那次以后,一年四季,他就没断过汤药,若再来一次,他的身体还能撑多久呢?

    直到这一刻,秦烟终于肯承认,她心里是有他的,她担心他,希望他能好好活着。

    不知不觉,秦烟走到了西洛凤街。

    西洛凤街位于东西市相交处,没前面几条街人多,她在一方莲池旁坐下,还未到季节,池中的睡莲还未开放。

    池中的睡莲……秦烟左右望望,惊觉这里竟然是她与李奇初次相遇的地方。

    “姑娘,请问这附近有没有卖草蚱蜢的摊子?”

    背后传来一道沁凉的嗓音,一瞬置身于空谷中的山涧,飞瀑落入水潭,激起幽幽的凉意。

    秦烟蓦然僵住了。

    跟你换那只旧的

    李奇没数过自己逛了几条街,有的东西,费尽心思去寻,总也寻不到。

    时辰不早了,时安见不着他,等闹起来宫人哄不住,他必须得回去了。

    过完这条街,寻不着他便不寻了。

    回头见着他的一瞬间,初次见面的场景走马灯一样从秦烟脑海里轮转而过。

    那个炎热的夏夜,他手里牵着他那刚满八岁的小表弟,撒泼闹着要别人手里的草蚱蜢。他大约天生就是个宠孩子的性子,正如他宠耀儿一样,一闹起来根本拿他没辙。

    他牵着哭得稀里哗啦的小表弟问她可知这附近卖草蚱蜢的摊子在何处。

    她坐在石椅上,手里捏着一把折扇一下一下扇着,对他说,“那东西还用买么?我给你编一个。”

    在不远处的花坛里找到一把草叶,飞快编出一个栩栩如生的草蚱蜢,瞧着比其他孩子手里的还要更灵动,小表弟哭着说别人的不长这样,别人的可以用棍子提着的。

    她一面吐槽小孩儿事儿多,一面找来一截木棍,用草茎串上草蚱蜢绑在木棍上,小表弟提着跟其他孩子一样的草蚱蜢,终于破涕为笑。

    她怎么从来记不起,原来在逗耀儿玩儿之前,他就已经见过她编草蚱蜢了。

    她看着他,说了和那晚一模一样的话。

    “那玩意儿还用买么,我给你编一个。”

    李奇愕然一瞬,从喉咙里挤出一个不自然的“好”。

    她很快找来了合适的草叶和草茎,编的时候他就在一旁静默看着。她和他相处比和任何人相处都自在,并不拿他当皇帝。

    “你这么大一个人了,怎么还学小孩子玩儿草蚱蜢?”

    李奇摇摇头,“原来有一个,但弄脏了。”

    秦烟手上动作一顿,抬头看一眼他,“弄脏了扔掉就好了。”

    “舍不得。”他微微笑了笑,苍白的面色令他看起来有些虚弱。

    太久没编,技法有些生疏,秦烟编得很慢。

    李奇脸上流露出急色,似乎等不了她了,“我得走了。”

    “为什么这么着急?”秦烟手里的蚂蚱刚刚有了雏形。

    “我女儿会找我,她睡觉时看不到我会闹。”

    秦烟胸臆间涌上一股热流,她想起了那个还不到一岁的孩子,承载了她与李奇的骨血,有着和母亲一样丰茂水草般的睫毛,眼睛却更像父亲,拥有一对琥珀色的眼珠。

    她继续往下编。

    “是准备买来送给女儿的吗?”

    “不是”,顿了下,他接着说,“是觉得原来那个草蚱蜢太孤单了,想要再找一只来陪它。”

    秦烟顿了顿,抬起脸望向他,他看起来虽孱弱,但脸是顶好看的。

    轮廓分明的五官,秀挺的鼻子,薄削的嘴唇。

    她最喜欢他的眼睛,琥珀色的眼球正中凝着针尖大小的一星光亮,含着精明,又含着与之相矛盾的天真,如孩子一般纯澈干净。

    若不是受孱弱的身体拖累,刚刚抵达封地的临安王,一定也会长成和言云川一样的、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吧?

    秦烟摊开手,错落的掌纹暴露在灯火下。她的掌纹并不凌乱,姻缘线上分出了一根枝桠,最上面那条纹路弯曲着伸向他,“原来那只,给我瞧瞧。”

    和从前一样,李奇对她言听计从,从怀里拿出一只草蚱蜢,翠绿的草叶失了生命力,已从青蚱蜢变成了黄蚱蜢,又经过他日日夜夜的反复摩挲,彻底变成一只泛着油光的死蚂蚱。

    秦烟记不起这只是她什么时候编的,他偷偷藏了起来。

    她编好手上那只,递给李奇,李奇伸手来拿,她又将手缩了回去。

    李奇不解。

    秦烟望着他,“跟你换那只旧的。”

    就算那只草蚱蜢旧了、破了、变得难看了,李奇也从未想过丢弃它。他从腰间解下一枚价值不菲的青玉双鱼佩放在秦烟摊开的手掌中。

    “拿这个跟你换。”

    秦烟知道,她把草蚱蜢给他后他就要走了,心里涌上一阵酸涩。

    “李怀冰!”

    一道蕴含怒气与委屈的喊声震散了她依依惜别的情绪。

    李奇扭过头,街头那棵栾树下停下一辆马车,言云川掀了帘子,正气咻咻地看着他。

    李奇回头,对她说,“我要走了。”

    “好!”秦烟把草蚱蜢给他。

    “多谢。”他微微颔首,转身跑向马车,言云川探出头向他伸手,他一把握住,利落地跳上马车,微一弯腰钻进车厢,马车随着马蹄嘚嘚嘚的声响,渐渐远去了。

    言云川悬了一晚上的心总算是落到了实处,看李奇半点愧疚都没有的样子,他十分来气,“我到处找你,急得恨不能把上京城翻一遍,你倒好,在这儿跟人花前月下你侬我侬。”

    李奇反驳,“没有花前月下,我用一块儿玉佩换了一只草蚱蜢。”

    言云川双眼瞪得圆溜溜,“什么?你用玉佩换草蚱蜢?你知道玉佩多少钱草蚂蚱多少钱吗,你个败家玩意儿!”

    ≈lt;a href=&ot;&ot; title=&ot;檐上雪&ot;tart=&ot;_bnk&ot;≈gt;檐上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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