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1/1)

    反倒楼枫秀在其中横冲直撞,眼瞧着挨了不少闷棍,却一声不吭,抱着胳膊眯眼晒太阳。

    还是二撂子发觉不对,张望一圈,忽然跳脚,发问道“诶,阿月人呢?”

    几人后知后觉,才发现最小的没了影。

    楼枫秀睁开眼,立刻动身要找,临了一顿,竟然换了个靠墙姿势,却不见有要去找的意思。

    “肯定因为你那张臭嘴!你说那些混账话,我们能听,人家一看就是花一样长成的小孩能听吗?说不定缩在哪哭呢,快去找找!”老杜说着就要动身。

    “不找。”楼枫秀臭着脸“腿长他身上,随他去哪。”

    “你就嘴硬吧你!”

    “咱们走这么快,阿月是不是没跟上来呀?”二撂子道。

    “也是,你秀爷腿长脚快,偏生从不等人,咱俩都得小跑跟上,阿月肯定被落在后头了。”

    那不见得。楼枫秀暗暗心想,旋即打了个哈欠,眯着眼假寐。

    话是这样说,却好像太阳太烫,烧到他脚跟前一样焦灼。

    浑身慵懒劲全无,闭起的眼皮不住的打颤。

    看了眼日头,老杜再度劝道“这跑哪去了,还没跟上?要不还是找找去吧,真丢了怎么办。”

    “你说的对。”楼枫秀立刻睁眼,抽身就要走。

    迈出两步,及时找出了个理由补充“我枕头还在他那。”

    “你那破草杆”老杜话没说完,就看见阿月提着几样纸包,拐了个弯,朝几人走了过来。

    “你去哪了?”楼枫秀耐着性子问话,阿月耐着性子拆怀中包裹。

    楼枫秀接着问“我枕头呢?”

    拆完包裹,阿月上手握住他右手手腕,还没等开口,楼枫秀提着脚尖踹他小腿“说话。”

    力道不轻不重,终于换来阿月一瞥。

    “放在家里。”

    楼枫秀一噎,心头好像过了一遭热浪。

    家这个字,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真的很小众,小众到听之陌生,闻之惊讶。

    阿月打开他的掌心,上头赫然几道伤,肉里挺着木刺,沿着杂纹鲜血蜿蜒。

    楼枫秀抡椅子上桌踩人打的尽兴,打折了椅子腿,倒刺划破掌心,刺进肉里。

    窦长忌来还草枕,他伸手时牵扯皮肉之痛,意识到受伤,没能伸手拿走。

    阿月手法生疏,尽量拿捏力道,轻轻挑出他掌心木刺,一点点清理血迹。

    二撂子狐疑旁观,好像在看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老杜也讶然半晌,不由发问“阿月,你没挨过打吧?”

    “没有。”

    “咱们这样的人,别的可以不会,一定得抗揍,谁用这玩意啊?人都还没有药钱贵呢。”

    楼枫秀踢了他一脚“别啰嗦。”

    阿月一双手轻软的要命,比小姑娘的还软。

    尽管楼枫秀没摸过小姑娘的手,但觉得大抵不过如此。

    老杜闭了嘴,晒在一旁,擎等着阿月来给自己处理伤势。

    谁知等了半天,终于等到阿月给楼枫秀处理结束,只见他拢起药纱,却没了下文。

    “诶,阿月,你咋不管管我俩?”

    “你说,不用这玩意。”

    “我没说!”二撂子抗议。

    阿月点头,拿出药纱,认真帮他处理伤口。

    老杜砸吧一下嘴,深觉后悔,突然想道什么,问道“你哪来的伤药?”

    “买来的。”阿月道。

    “不是,你哪来的银子呢?”

    “典当行置换。”

    “典当?典的啥?”

    “戏服。”

    “戏服啊。”楼枫秀点头,十分认可他的聪慧。

    “!!你俩拿杂货间当银库了是吧?”老杜跳脚。

    楼枫秀刚受了阿月的好,哪里听得了别人大声呵斥他小弟,立刻瞪了老杜一眼。

    待阿月替二撂子处理完,便挑了挑下巴,问阿月道“都挨哪了?给我瞧瞧。”

    阿月想了想,便撩开袄袖。

    瓷白臂肘上,赫然显出几道青紫。

    虽然刚认识没两天,但阿月基本摸准了楼枫秀此人脾性。

    照楼枫秀这个脾气,好不容易给点好脸关心伤势,一定不能拒绝。

    “该,让你逞能。”楼枫秀嘴上这么说,实则暗暗心疼,在心里跟不共戴天的窦长忌,更加不共戴天。

    “我说秀儿,我俩脸上都挂了彩,倒也没见你关心一回!”

    “秀爷偏心!阿月一回来,都没看过我俩一眼!”

    楼枫秀对此毫不愧疚。

    “那能一样吗?你俩那是纯属自找的。”

    “嘿,你刚刚还骂人家多管闲事!”

    楼枫秀对此毫无回应。

    --

    冬天活计难找,几文钱不好挣,花完倒是再快不过。

    这两天老杜忙着四处寻找活计,总不见消息。

    一大早,他就带上二撂子出了门,一上午没回来。

    楼枫秀扛饿能耐一绝,多数时候,一天只能吃上一顿。

    有时候一顿也没有。

    但是他有小弟了,身为老大,肩负着养活小弟的责任。

    为此,楼枫秀支起木架子,在杂货间寻摸只锅。

    偷偷跑戏班里抓了把米,捏了把盐粒子,摸走俩馒头,薅上两把野菜,打算做一顿清粥小菜。

    楼枫秀生火的时候,交代阿月择野菜。

    阿月拿着野菜,思索半天,提取了择字,于是当下福至心灵,把菜叶子揪的干干净净。

    楼枫秀生完火,一抬头,见他手里只剩下一把茎杆子。

    他黑着脸把人轰走,捡起菜叶子吹吹灰,也不嫌邋遢,尽数丢到铁锅里。

    吩咐阿月盯火翻炒,而后去打水洗米,准备煮粥。

    期间楼枫秀出门小解,待提着水桶回来时,只看见阿月神色存着疑惑,仍在坚持不懈搅动着锅里焦黑野菜。

    霎时间,楼枫秀脸色比菜色还黑。

    他将他拉开,将桶里水跟米尽数倒了进去,尝试拯救。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瞧他神色不好,阿月意识到自己可能做的不对。

    楼枫秀拉着脸“故意的还真炒不出这颜色。”

    “对不起,我瞧不出来生熟。”

    楼枫秀脸拉的更长了“那你还看不出黑白吗?”

    “对不起,我会学的。”

    “学个屁,起开,别糟蹋我粮食。”

    阿月垂头,默默让开了几步,样子十分温顺。

    清粥小菜,最终成了一锅乱粥。

    没法子,凑合吃。

    好在,这头刚起锅,老杜二撂子就提溜大包小包回来了。

    老杜说他衙门当差弟兄涨月银了,昨晚上几个弟兄去东西楼庆祝,专门给他揣了好东西回来。

    东西楼可不是什么随随便便小酒馆,那是定崖第一楼,每天倒出来的泔水,都不够一帮乞丐去抢的。

    四人搭台吃饭,二撂子非挨着阿月坐下。

    阿月有条不紊布菜盛汤,落座时微不可查拉开了距离。

    剩饭有鱼有肉,菜色不佳,看样子不止放了一晚上。

    可是他们哪里吃过好东西,自然不知道原本该是什么味道,只知道它是好的,平常吃不到的,来自定崖第一楼的。

    寒春的野菜涩的要命,粥里弥漫着咸苦,又怎么比得上鱼肉俱全的剩饭。

    二撂子吃的口沫横飞,跟老杜俩人不知道哪来这么些话,评价这个做的好,评价那个特别香,凑在一块满嘴乱喷。

    阿月单单吃着碗里黑白相加的稀粥,并不热衷第一楼的美味。

    二撂子热情给他夹菜,阿月下意识避开,油点子溅到手背上,一瞬间恍惚怔愣。

    随后想起答应过楼枫秀的话,便将碗推出来,受下他的好意。

    二撂子慷慨道“阿月,你不要客气,这么多好吃的!你快吃菜呀!”

    “谢谢。”阿月说。

    油点子欺在他细白手背,好像晃眼的灯。

    晃的阿月时不时走神,吃的坐立难安,眼神时不时瞥在手臂上,微微皱眉。

    楼枫秀留意到他的不安,忍了半天,忍不住放下筷子。

    他违反了自己吃饭期间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原则,将阿月带出杂货间,到棚帐里找了块干净点的衬布,擦掉他手背油点子。

    “二撂子看起来邋遢,其实……”其实也不怎么干净。

    楼枫秀有心解释,思来想去,末了只道“你不用别扭,不想要就拒绝,不想做就不做,当个下九流,这点权利也没有,那不是太窝囊了。”

    油点子清理干净,阿月眉目舒展,他抬头,微带笑意“我知道了,谢谢你,枫秀。”

    楼枫秀陡然被人喊了名字,脸上一热,眼神凶巴巴威胁“谁让你喊我名的!”

    虽然样子凶,但他也没说不让。阿月想着,笑意便更浓了。

    回了饭桌,那俩人吃的满嘴油光。

    楼枫秀从阿月碗里挑走二撂子夹来的菜,费力挑上半天,在乱七八糟四五样菜里,翻出一块完好红烧肉,夹到阿月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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