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1/1)

    他倦怠万分,昏昏欲睡,半梦半醒间,发觉阿月的额头抵到他的背心。

    “我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我什么都不会。可是,至少,我希望你可以不去做你不喜欢的事情。”

    --

    清晨大早,宅子里除了鸟鸣,再无杂音。

    楼枫秀睡的格外舒畅,这块无主领地,令他头一回感到无比安全。

    走到院内,只见灶屋生烟灶屋中,铁锅里沸腾着白粥,阿月却不在。

    楼枫秀起身寻摸了一圈,便看见阿月从塌墙外走回来。

    进院看见楼枫秀,一只端了瓷盘的手,缓缓往身后背了背。

    不消说,肯定又将做坏的菜色,丢去哪藏了起来。

    楼枫秀没吭声,默默往灶火底下填了几个地瓜。

    烧完粥,扒出地瓜,就是一顿好饭。

    二人将堂里桌案抬到院中,阿月盛了粥,楼枫秀端走一碗,放到疯女人窗台前。

    好在疯女人还在睡觉,十分安生。

    开饭前,楼枫秀忽而张口道“墨价很贵,纸笔砚台每样都贵。”

    阿月望了望他,一时不知他言下何意。

    “想要支摊代书,要攒本钱。”

    “嗯。”

    “吃完饭,去街上找活。”楼枫秀端起粥碗,示意谈话结束。

    阿月明白看他的意思,旋即露出笑脸道“好啊。”

    老杜认识人多,找活计通常是他满大街串出来,脸皮厚着求来的,敲定了内容,再顺带捎上楼枫秀。

    譬如倒泔水,砍木柴。

    冬天帮婴儿洗尿布,夏天帮农忙收水稻,偶尔帮火并两帮充当门面打架。

    当日结算的活不好固定,但楼枫秀从不考虑下一顿饭怎么办。

    老杜能找到就带他一起做,有了钱就吃饭,没钱饿上两顿,一旦俩人长时间找不见合适活计,实在挨不住,楼枫秀就会去偷。

    楼枫秀决心攒钱,猛然有了目标,心里总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就好像双脚,终于落到了地面,踩的踏踏实实。

    而在此前,都在半空漂浮。

    饭后,阿月洗了碗筷,牵上粉粉,与楼枫秀各自出门。

    楼枫秀寻了几条街,虽然他工作经验丰富,各行各业都有涉猎,什么杂碎零活都会干点。

    即便如此,几条街问下来,却惨遭拒绝无数次。

    怪只怪在,楼枫秀地痞气质浓厚,长发压着双眼,眼仁漆黑,隐隐绰绰显得锐利,皱起眉头似乎藏着凶狠,看人的眼神比皇上看乞丐还轻蔑。

    一副板上钉钉的地痞无赖形象,带着生人勿近的警惕,小孩看见都得吓哭。

    这谁敢要,通通不敢收,纷纷摆手。

    不得以,他最后上码头兜了一圈风。

    码头大半是青龙帮地盘,楼枫秀跟白虎,大概可以说是郎有情妾无意。

    但跟青龙帮,那是有着见面都得挨一顿打的过节。

    到码头地界都得蒙着脸。

    楼枫秀蒙着脸,绕开插着帮派旗帜的船,看到几艘商货。

    日头温暖,春日大好,搬货的赤臂,冲商船老板点头哈腰卑微讨好,最终才要得几文钱来。

    他也想张口去问问还要不要人,犹豫半天,弯不下来他金贵的腰,张不开口说讨人喜欢的话。

    最后也没开口,只能拐了回来。

    另一面,阿月虽瞧着清白,形象引人,却也没什么收获,一些临时活计,找人从不张贴告示。

    毕竟识字的大多不会干,不识字的也看不懂,大多都是路边找俩闲蛋,做完结账走人。

    贴告示的,又都是些正经活,管了他的吃住,得等月余后才结银两。

    到那会,说不定楼枫秀就因为抢人钱袋子被当街打死了。

    阿月走过一条街,没有如愿找到合适生计,便拐了道,去书斋见那位老伯。

    楼枫秀从码头折返,在街头碰见老杜跟二撂子。

    两个闲蛋走街窜巷,看样子也没找到什么活计。

    于是仨人一块,在街上寻找阿月,找了几条街,既没找到人,也没找到狗。

    找不到算是好事,想必阿月得到了活计,正在忙也说不准。

    三个闲蛋蹲在街头,挨个放空。

    直到半下午,见阿月牵着粉粉,怀里多了几本书,出现在仨人跟前。

    “你做完了?”二撂子忙问“你去做什么工啦?”

    阿月摇头“我没找到。”

    以为是活计结束,原来一样是一无所获。

    “那你手指头怎么回事呀?”经二撂子一问,楼枫秀顺他所指,看到阿月抱着书的手指上,裹了几块药纱。

    “磨玉石,不小心伤了手。”

    “你不是代书吗?难道要换工种?”老杜问。

    “学来有趣。”阿月道。

    楼枫秀向他带伤的漂亮指尖多看两眼,没说话。

    “唉,要是能下场银子雨就好了。”老杜叹道。

    活计不好找,四个闲蛋仰头看天。

    春风和煦,黄昏将落,晚市初开,街道闹闹哄哄。

    天上飘荡着许多风筝,一群小孩当街玩起蹴鞠。

    楼枫秀旁观许久,那蹴鞠仿佛心生感应,突如其来,撞进楼枫秀怀中。

    这群孩子见是群遛街的地痞,畏首畏尾不敢要回,其中最高的小孩略加试探,往既然跟前走了一步,小声道“那是我的,可以还,还我”

    老杜恶趣味横生,蹲下身来逗小孩“是你的呀,那怎么办,它撞我兄弟怀里了。”

    “走开。”楼枫秀扫开老杜,往前走了一步。

    这下子,孩子们不大的胆量顿时魂飞魄散,纷纷要跑。

    楼枫秀并不打算干什么,见此场景也是一愣,顿时呵道“站住!”

    小孩子拿捏起来过于容易,当场全部僵在原地。

    有几个悄悄转头,见他脸上也没有想象中的凶神恶煞。

    他手里撑着那只蹴鞠,弯腰放在地上。

    好像不太会踢,找了半天角度,还偷偷运了下气,末了脚尖轻轻一踢,咕噜噜滚了几圈。

    乱发半遮的眼角,微微弯起,笑意埋进长发里。

    蹴鞠慢慢滚动,停在一个最小的小孩脚跟前。

    小孩看了看楼枫秀,竟然哇哇哭起来,不敢伸手去拿。

    楼枫秀慢慢收起那抹笑意,绷起唇角。

    老杜跟二撂子捂着肚子大笑不止,只有阿月走过去,俯身去捡蹴鞠,却不想,提前被一只手抢先夺过。

    来者却是窦长忌。

    他弯腰捞起蹴鞠,目光瞥到阿月,蹲下身,露出一副笑脸,递出蹴鞠。

    他模样算得上清俊,独有一份精明和善气,小孩哭的泪眼模糊,腾不出手来接,倒是最高那个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抱起蹴鞠,拉住小孩,同伴见状,连忙跟着一窝蜂跑走。

    窦长忌站起身,掸了掸衣摆间的灰尘,理了理衣襟袖口,走到楼枫秀跟前。

    “秀爷,听说,你近来找活不太顺利。”

    几个人俱不回答,楼枫秀干脆逗狗装聋。

    窦长忌也不觉得尴尬,继续道“我手底下有个兄弟,预开间新铺,眼下正是用人的时候,如果秀爷时间方便”

    二撂子哼了一声,出口打断“我们不方便!我们要自己做生意,没空!”

    “哦?什么生意?”

    “我们支摊帮人代书呢!”

    窦长忌笑起来,他道“这种小事,秀爷,交给我吧,我来想办法,你放心。”

    “交给你才不放心呢!”二撂子刚说完,就被老杜弹指敲了脑壳。

    趁他哎哟呼疼,老杜接话向窦长忌道“多谢窦爷好意,不过,我们刚找好地方,劳您费心。”

    窦长忌冷冷扫了老杜一眼,收回笑脸,看向楼枫秀。

    他为了不接茬,顾着逗狗玩,粉粉被他突如其来的热情折磨的哽哽唧唧,挣扎着就跑,跑就算了,还专往窦长忌脚底下钻。

    楼枫秀没拉住,张口斥道“大黄,滚回来!”

    这狗不大,皮毛灰不溜秋,没一根黄毛,一听就是信口胡扯。

    楼枫秀叫不出粉粉这么拗牙的名字,狗子知道火是冲它来的,由于名字不熟,磨磨蹭蹭从人脚底下钻出来,被他一把揪住脖颈子搂怀里,摸了两把狗头,指桑骂槐道“别老乱认亲,不是什么东西都是你同类,知道吗,大黄?”

    说完,便搂着狗,带人一起走了。

    窦长忌留在原地,瞧着几人背影,只觉得十分好笑。

    一个天天喋血街头的地痞混子,却单单将他视为异类,唾弃他的好意,蔑视他的付出,不肯试图理解半分。

    “楼枫秀,你怎么知道,我们不是同类?”

    四人空手而归,回到宅子准备做饭。

    凭借上回阿月读信魅力,一些蔬果还剩不少。

    疯女人早早倚窗苦等,见了来人,拉开衣裳故技重施。

    楼枫秀跟老杜进灶屋做饭,阿月进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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