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1/1)

    此刻未语先笑,拿袖遮脸,好像未出阁的羞涩大姑娘。

    指了指阿月,又指了指碗,最后指了指自己。

    “哦,萍姨是说她找的吃的,是给阿月的!”二撂子翻译道。

    萍姨羞羞一笑,往二撂子手里塞了个烂了一半的苹果,而后拖着跛脚,一步一回头,爬回窗口里。

    二撂子找了找,才找见一块仅剩下没腐烂的好位置,低头正要咬,被老杜起手敲了把脑袋。

    “洗手去!”

    一尽多日,炎夏来的凶猛,一大早上便闷热当头。

    楼枫秀在呼吸不畅的炎热中醒来,睁眼看见阿月,远远背身睡在墙角。

    冬日里的阿月,又软又香又暖和,他总是一不留神给人搂到怀里取暖。现在,一到晚上睡觉,楼枫秀恨不得离他八丈远,回回睡在床沿边上。

    楼枫秀单单一套衣裳,晚上洗完冷水澡后得洗衣裳,因没有替换,半夜只能光着膀子入睡。

    即便如此,每每半夜总会热醒,满脑门大汗淋漓,总觉得身上贴着热气腾腾的物什,有时候还觉得胸口发沉,呼吸不畅。

    他想过可能是阿月贴的太近,可但凡醒来翻身,回回看见阿月挤在墙角,就差睡到墙肚子里去了。

    包括现在。

    楼枫秀带着疑虑起床,抓起晾在窗口的衣裳,套上衣裳后走出房门。

    萍姨正靠着窗口缝衣裳,见他出来,冲他挥挥手里料子“哥哥,哥哥,你快瞧,萍儿缝的好不好?”

    他依言看了两眼,那针脚歪歪斜斜,还走串了线。

    虽然楼枫秀不懂针线活,但他非常笃定,只要给自己一根针,他肯定能比她缝的好。

    “嗯。”楼枫秀违心道。

    “萍儿用的红线,跟小郎君发绳一样,你说,好看么?”

    “嗯。”楼枫秀诚心道。

    粉粉缩在屋檐阴影底下热的喘气,狗子耳尖,听见声音立马翻身,吐着舌头狂摇尾巴,等着楼枫秀赏脸宠幸一把。

    狗子大了,个头见长,唯独四条腿短粗,吃的倒肥,毕竟嘴挑。

    他没给它这个面子,径直走到井口打水擦脸。

    曾经这样的井口中,出现过世间最可怕的景象。

    后来,少年温微笑容冲散了恐惧,对于不会被驱逐的安全感让他逐渐放下戒备。

    此刻再观深井,终于不再觉得害怕。

    洗完脸,看见老杜跟二撂子跨过塌墙,老杜说是找到了活计,让他赶紧做上一顿早饭,吃完一块去务工。

    “吃了吗?”楼枫秀问。

    “没有。”俩人异口同声道。

    “吃了再来。”

    “别啊!”

    “滚。”

    老杜跟二撂子俩人,一天三顿饭,得来这蹭两顿半。

    之所以是两顿半,因为,有时候俩人赶晚了,他跟阿月吃到一半,不太来得及赶上。

    楼枫秀洗完脸,打湿了头发,藏起的一半眼睛隐窥真章,水滴顺着唇瓣下颚滴到地上。

    老杜看了半天,总觉得楼枫秀哪里不对劲,一瞥眼,看见自个胳膊上被海风刮黑的一层粗皮糙肤,顿时恍然大悟。

    楼枫秀跟他一块出的海,回来后还互相嘲笑彼此糙黑的皮,这才将将过去一月而已,就这么水灵灵的白了回来。

    此刻洗完脸,宛如芙蓉出水,唇红齿白,气色比以往还要更好,简直邪门。

    这时阿月出了房,老杜还在纳闷,抬眼一瞧,得,这个也一样,干净的跟朵小白莲似得。

    实在很难不怀疑这俩人除了一日三餐,背地里还偷偷吃了什么美肌护肤的灵丹妙药。

    楼枫秀对他不解的眼神感到不解,问他“看什么?”

    “看小白莲。”

    楼枫秀不理睬他插科打诨,径直道“今天什么活?去哪?”

    阿月井口打水洗漱,抬眼间恰好对视,老杜没有直言,反而打着哈哈,别身来揽住楼枫秀肩头,神神秘秘道“要去码头,你别跟阿月说。”

    “怎么不能说?”

    “别问,出了门再告诉你。”

    “今天有没有肉吃呀阿月?”那面二撂子问道。

    “肉没了,有鸡蛋。”阿月说。

    “好呀!”

    “枫秀,吃鸡蛋羹吗?”

    “行。”楼枫秀拿开老杜胳膊“我去做饭。”

    阿月搬起一垛柴火,进了灶屋,跟去烧火。

    老杜跟二撂子站院门外头,两手一晒,擎等着吃。

    虽然摊子尚未支起开, 阿月声名已经在西街犄角旮旯里攒了起来。

    旁人若有需,便来托他帮忙读信,也有请他上门润笔, 有时候能得到一些各家做的吃食, 有时候也有人会给几文钱。

    没有实在定价, 一切随遇而安。

    也算得上不错谋生,于是饭后,几人一同出门, 阿月带粉粉往西街走,与几人分道扬镳。

    楼枫秀跟老杜还有二撂子一道上街,路过学堂, 听见里头咿咿呀呀读书声,看见雀雀刚从门口走过去。

    雀雀极少一个人独自在街上乱走, 一般走出了南五里街,都是为了去找楼枫秀。

    她今日背了书袋子,又经过学堂,却没往里走,楼枫秀见状, 便喊住她“雀雀。”

    小姑娘看见楼枫秀,又见老杜跟二撂子, 没敢往前走太近。

    楼枫秀独自走上前, 她才乖乖喊了一声“哥。”

    接着自然而然从书袋子拿出一包粘糕递过去。

    楼枫秀接下,看了一眼学堂院门, 问道“怎么没进去?”

    雀雀摇头“我来看看路, 娘还没攒够去学堂的钱。”

    他见她袖口短了几寸,裤脚也高,书袋子上绣着小花, 跟她衣裳绣的一样。

    瞧起来,应该是拿旧衣裳改的。

    “还差多少?”

    “娘说快了,下个月就能入学了。”

    “嗯。”他道“快回去吧。”

    “好。”

    楼枫秀拿着手里的油纸包,忽然意识到,这一回,雀雀没有特地来找他,却随时备着一包粘糕。

    自从上回他被人揍那岔事后,雀雀带的红豆粘糕都是双份量的,此刻手里这包也是。

    在二撂子眼巴巴注视下,楼枫秀把粘糕毫不留情塞到怀里。

    老杜见怪不怪,上前道“这次找的是个码头搬运盐袋的活,去之前,你先蒙住脸。”

    楼枫秀点头,想起这档事,便问“那怎么不能告诉阿月?”

    “这个活,可是贩私的。要被阿月知道,指定不愿意让你来。”

    “盐?”

    “正是,赚的可要多以往多几番,可就是在青龙帮地头,你得悠着点。”

    楼枫秀年纪还小那会,大概十二三岁,也在码头找过活干。

    旁人看他瘦胳膊瘦腿,赶人不用,为了彰显自己有用,他学着旁人,卖命背起两袋,走了好半天才送上船,往上抬麻袋,结果高度不够,投不上去,麻袋砸下来,还被砸了头。

    一转脸,发现旁人不光只背的起沙袋,还能高高垛到顶上。

    这下不用赶,他自己也待不下去。

    此后又无意跟青龙帮结下梁子,便再也没有来过码头谋过工。

    海上是青龙帮地盘,许多码头出货都得从他们手底下走,各商户除了纳给天家一份税款,额外还得给青龙帮上缴。

    楼枫秀现在年纪倒够了,光看他打人不要命的劲,沙袋背个袋问题不大。

    但一旦被青龙帮的人发现,恐怕要被打死。

    这群人是一伙纯粹的强盗,比白虎堂更加目无法度,根本不把人当人看,打死沉海,渣都捞不上来。

    对于楼枫秀来说,的确容易起冲突。

    楼枫秀最近跟着老杜做了不少散活,起码赎回了戏服。

    接下来一门心思惦记攒钱,要还张府门上欠下的十两银子,还得想办法支起摊让阿月帮人代书。

    甭管啥活,只要不杀人放火偷摸抢骗,都能揽过来。

    何况据说这份差事银钱给的高。

    老杜胳膊不好,吃力重活做的也少,也不知道船商怎么肯收的人。

    不过不重要。

    这么些年,老杜到处寻找生计,积攒的人情多且门道杂,尤其各个帮派琐事,一水的门清。

    楼枫秀毫不犹豫,便蒙上脸,跟老杜二撂子一块前往码头盐场。

    码头盐场来的这一批收盐的是皇商。

    定崖近海,去年朝廷在此地建设了大型盐场。

    盐场虽是朝廷正规建造,除了里面制盐的盐工,掌管运输出售的人全部与白虎堂密不可分。

    帮派勾结官商,贩卖私盐。

    青龙帮管控定崖海运,贩盐路线必须从此启航,当然不能由他们在此间畅通无阻。

    一门心思想在其中横插一脚,共同分利。

    白虎堂堂主周业生,那不是个简单人物。

    最初与他那人称烂嘴阎罗的小叔,早年一块靠南北输送幼儿妇女发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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