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1/1)

    “停一下。”楼枫秀忽然道。“别缝了。”

    萍姨端着俩灯,被熏的昏昏欲睡,只觉得手上一轻,睁眼看见楼枫秀夺了她的灯。

    原来,她手里灯油歪了半天,黑油飘着星火滴落,正掉在衣裳胸前,烧出一个拳头大洞。

    阿月试图挽救,但理论知识有限,没讲烧破的地方怎么补,一时无从下手。

    萍姨隔着黑烟,看不清对方表情,扒拉两下衣裳,条理格外清晰冷静。

    她点点头,确认道“啧,这下真不能穿咯,绣都绣不好咯。”

    虽然完全没有身为罪魁祸首的内疚,但很有责任的弥补道“诶,你穿我的衣裳不?”

    楼枫秀木着脸,啪叽一声,关上她的窗户,回屋扒掉裹身凉席,倒头睡了。

    三个臭皮匠,半夜缝衣裳,轮番端灯油,缝不完算球。

    次日, 老杜大跟二撂子早上来蹭饭的时候,意外发现楼枫秀上穿上了件冬衣。

    “秀儿,你这是, 睡懵了?你知不知道现在过啥季?”

    “知道。”楼枫秀沉着应对“梅雨季, 快到了。”

    “那不是还没到么?”

    “提前备着。”

    “那也没必要”

    “再问就滚。”

    识时务者为俊杰, 俊杰说“你等会跟我俩走,去看个丧事,戏班的活。”

    “今天不行。”

    “你要干什么去?”

    “去南五里街。”

    “哦, 看雀雀啊?”

    “嗯。”

    “行,云姨让我先去看看,活不大就咱自己干, 能成了我来找你。”

    “嗯。”

    少年身骨长的快,李大娘每年都会在冬夏季, 给楼枫秀裁衣裳,再通过雀雀塞给自己。

    但今年时候还没到。

    往年衣裳已经统统不合身量,眼下统共只有去年两身衣裳。

    夏秋一套,冬春一套,想换, 可惜换无可换。

    太阳不大,一顿早饭吃的汗如雨下。

    老杜好心道“秀儿, 你要不, 换件衣裳呢?”

    楼枫秀不理,老杜又道“你衣裳是不是没干?那你光着膀子啊, 怕啥?”

    楼枫秀烦的不行“再啰嗦就滚。”

    老杜二丈摸不着头脑, 只好看了眼阿月。

    阿月习以为常,晃晃悠悠打着扇子,风都吹到楼枫秀身上去。

    他啧了一声, 反正阿月都不管,那自己还管什么闲事。

    楼枫秀跟阿月到南五里街时,李大娘刚出摊。

    她打粘糕的时候左顾右盼,一看到俩人来,立马净手擦手,拿出两件夏季汗衫长衣来。

    李大娘早在春末便裁剪了两套薄布料子做夏衫。

    一件做给雀雀,一件做给楼枫秀,后来见到阿月,便又多裁了一身。

    近来耽搁与学堂事宜,忙忙碌碌,几件衣裳总没成,通通差个几针线还没走完。

    昨天见楼枫秀衣袖磨的发白,欲破不破的惨状,连忙在昨晚紧赶慢赶,才算将新衣裳缝赶补全。

    楼枫秀身量高了,去年还能穿的冬衣,眼见短了一截。

    李大娘针线活精,丈量用眼便能得个大致,做来的衣裳大小正合适。

    这还是李大娘头一回将做好的衣裳,没有通过雀雀的手,亲自递给楼枫秀。

    他接过衣裳时候,喉咙上下滚动,谢谢俩字好像烫嘴,半天说不出口。

    阿月却能神态自如,双手接过衣裳,道“谢谢大娘。”

    “诶,快穿上试试,瞧瞧合不合身。”

    阿月衣裳单薄,穿在身外试衣,抚平袖口,还很认真丈量了下腰身,点头道“合身,不过,看花样别致,纹路细腻,针脚严密,这样的精致,想必出自名家之手,一定很贵重,谢谢大娘,我不能收,您退了,换便宜些的来吧。”

    没谁不爱听好话,李大娘笑的合不拢嘴“哪有什么名家,我挑的布,亲手裁的,瞎学瞎绣,往哪去退?”

    边说,还边伸手替他整了整衣襟,理了理褶皱。

    “您针线活真好,花纹做的真漂亮,我很喜欢。”

    阿月说话很有信服力,毕竟长的好,穿麻袋也俊,何况神态认真,绝无半点虚伪,直赞的李大娘笑的惨若桃花“好孩子,这回赶的紧,下次大娘再给你做一身还要好的!”

    “嗯,谢谢大娘。”

    李大娘比得了金银财宝还开心,半天笑个不止,回头见楼枫秀还没动作,便想他不好意思当街换衣,于是四处寻摸一圈,把悬在摊前的藩旗取下,道“小枫,你来,到旗面后头换下来。”

    楼枫秀忙不迭走过去,帮衬着抻开旗帜。

    妇人身量不足,双手撑起宽大藩旗,要踮起脚才能吃力的遮住他。

    阿月见状,上前接过李大娘手里藩旗,遮在他身前,严密挡住。

    楼枫秀便匿在旗后,换掉折磨他一早上的冬衣。

    甫走出旗面,立刻向李大娘道“合身,很合身,好看,很好看。”

    “合身就好,合身就好。”李大娘笑眯眯说完,朝他走过来。

    楼枫秀紧张了半天,却发现李大娘只是接过阿月手中藩旗,重新挂到摊上,又去打粘糕去了。

    雀雀搬好了小板凳,拿出书本,铺好宣纸,没砚台,便在碗里研磨。

    一两银子说多勉强,说少也算买齐了书本纸墨,只是墨块奇劣,研磨时,都能闻到臭烘烘气味。

    楼枫秀穿着新衣裳,坐在粘糕摊位旁的小桌案前。

    闷闷的心想,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了?

    我也夸了李大娘,我衣襟也没有掖好,李大娘为什么不帮我整理?

    难道是没看到吗?

    毕竟离得有点远。

    难道是因为我没道谢吗?

    这确定有点不礼貌。

    怎么不知道道声谢呢?

    谢谢。很难说吗?

    阿月都能说好几遍。

    谢谢,谢谢,谢谢。

    “哥,给你笔。”

    “谢谢。”楼枫秀脱口道。

    雀雀呆滞半天,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幻听了,也没敢相信楼枫秀开口道谢。

    多违和啊,就跟他大夏天穿棉袄一样怪。

    楼枫秀从她手里拿走笔,雀雀小声道“哥,你病了么?”

    “没有。”

    “那,不客气。”

    “嗯。”

    在阿月小先生授教下,楼枫秀跟雀雀开始了学习之路。

    太阳攀上高空,烈日炎炎,李大娘自制几把扇子,一手一面,给仨人轮番扇风。

    雀雀写累了,帮李大娘拿扇子扇了会风。

    由于楼枫秀太过于认真,仨人均不敢打扰,默不作声,只轻轻摇晃扇面,为他送去凉风。

    楼枫秀写的深入,一笔一划,四五个字写了半天,用笔姿势不对,手心手背沾满墨汁,却也不觉得急躁。

    心说,今天风也太合适了,东南西风三面刮,简直只朝他一个人吹似得。

    直到中途,楼枫秀揉了揉后脖颈,休息双眼,无意间,跟摊前一个路人对视。

    路人原本打算来买粘糕,在发现他后匆匆忙忙跑了。

    楼枫秀之前战绩过猛,以一敌几十,打的轰轰烈烈,白虎堂昭告全城对他的赏识,并禁止其它帮派收容。

    城里大大小小三十三条街,但凡常听市井八卦,恐怕没人不知道。

    以孤身之力,打退青龙帮几十号人,面对白虎堂的赏识无动于衷,那一定是个杀人不眨眼,背负人命嗜血狂徒!

    说不定是从哪里的死刑大狱里逃出来的,毕竟之前也没听说过这号人,怪不得整天一头乱毛遮眉挡眼,肯定是通缉了怕被人发现!

    谣言满城飘荡,版本层出不穷,无论哪份,最终结论就是,见之则溜,溜不掉自求多福。

    楼枫秀平时上街吃饭,通常买完坐到路边吃,最近行事十分干净,误以为自己是个好人,竟然忘了这件事。

    他转过头,发现李大娘坐在摊前,和蔼看着他。

    一经发现,赶紧挥舞起手里扇子,装作忙碌甩苍蝇。

    楼枫秀这才反应过来,似乎一整个上午,摊位跟前,一个光顾的人都没有。

    他顿觉沉重,垂下头,迟迟无法再度落笔。

    阿月见他心神恍惚,放下扇面,捉住他的手,纠正他写字方式,试图拢回他的思绪。

    写到一半,楼枫秀忽然一把抽开手,将笔塞到他手心里,闷声闷气道“无聊,我不学了。”

    说罢,猛然起身。

    阿月并不拦他,洗笔道“好,你稍作休息,便来帮大娘打粘糕吧。”

    有客人吗?打个屁!

    楼枫秀还没找好由头拒掉赶紧走,李大娘当即提了石凿子递了过来。

    “来一份红豆粘糕。”

    来客不熟,但此一句堪称悦耳。

    摊前终于迎来第一位光顾的客人。

    这厢说罢,看见握着石凿子的楼枫秀,藏在头发丝的眼睛微微抬起,阴沉沉的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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