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1/1)
楼枫秀沉默着走到眼前,从世外仙手中取走那把用来砍药材的菜刀。
菜刀的刀把裂了,他便从裹身的纱布撕下一条,用它在刀把上,厚厚绑了一圈。
刃薄,口上全是豁口,钝成这样,不光砍不死人,见血都费劲。
他慢吞吞将它别在腰间,心里想着,越钝越好,他要把那些人一点点磨死。
楼枫秀的命一文不值,但阿月不是。
他熬过来了。
他要去找到他的阿月。
世外仙怔了片刻,见他动身就要往外走,顿时吼道“愣着干什么!!!秋秋,赶紧拿麻沸散给我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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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麻沸散的助力下,楼枫秀睡了一夜又一夜。
幸而底子好,浅层伤口愈合七七八八。
年初七正午,老杜带着雀雀跟二撂子,去为李大娘烧头七纸钱。
世外仙跟兰秋进屋,准备给倒了血霉大过年被缠上的冤孽病人换伤药。
他掀开被子,只见褥底空空。
一老一少无语对视。
“秋秋,你今日没给他闷麻沸散?”
“我用了,他一睁眼我就把他闷倒了。”
世外仙沉吟道“看来是这小子装的,他肯定憋气没呼吸!”
“他怎么这样!弄丢阿月哥哥就算了,还不好好惜命!”兰秋气呼呼道。
仨人烧完纸钱回来,就见世外仙倚在门口等着,横挑眉毛竖挑眼。
“伯伯好,我来看看我哥。”雀雀道。
“不用看了,你哥跑了。”
老杜闻言一怔“这什么意思?跑?跑哪去了?”
“不知道,你找到他最好替老夫说一声,这门我明天就找人换成铁架子,以后找死可以,别想再进来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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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枫秀带着钝绣破菜刀,他离开柴院,回了趟家。
多日使用麻沸散,使他记忆有些杂乱。
老宅子烧的断壁残垣,狗窝里空空荡荡。
他找了一圈又一圈,就是找不到任何一个人。
他坐在门槛上,找了块石头,默不作声,打磨着那把豁口菜刀。
他磨了好久,除此之外,他想不到该去做什么。
磨完菜刀,磨到指尖擦过即划出鲜血时停下。
他扶着门框起身,走出宅门,走到南五里街。
烧毁的风月斋内,几名衙役在灰烬中谨慎翻找。
旁观邻里交头接耳,谈论这场意外“还在找呢?找出什么了吗?”
“没呢,那么多天,要有证据早去拿人了。”
“听说是搜到一块烧剩半截的布,上面浸着麻沸散呢!”
几名衙役穿过人群,人群纷纷住口让路。
楼枫秀看见顾青民焦头烂额,不住擦汗。
“大人,野林及郊山俱搜索完毕,没有任何发现!”
“大人,铺里物品已经再度搜查完毕,仍然没有发现!”
“没有?怎么可能没有,给我继续搜!”顾青民攥着绢子破口吼道“阿月小友岂能凭空消失?必然是白虎堂那□□灭口,妄想毁尸灭迹,除了麻沸散,一定还会有其它痕迹!”
楼枫秀脑袋轰了一声,他走上前,抓住顾青民衣襟,像抓住了某种希望。
“你说什么?”
事已至此, 顾青民便把旧事一气告知楼枫秀,倒没有提起祈为良名号,他老人家至今安然无恙, 想必白虎堂没能获知这项讯息。
顾青民主观认定, 周业生无意得知阿月与县衙之间牵连, 挑准除夕商铺无人,杀人灭口。
可是仅仅搜到的麻沸散,却是阿月除夕那日亲自去买的。
医馆大夫言之凿凿表示, 临午后他们已经准备闭门,只有那少年孤身一人来买过这玩意,他记得清清楚楚。
顾青民怀疑医馆大夫与白虎堂早有谋和, 把人关牢里审问几日,希冀能得出此间牵连, 可那大夫嘴硬,一字不改。
暗地调查多日,的确没有发现医馆与白虎堂同谋痕迹,无奈之下,只能放人。
尽管衙门一直监视着周业生, 仍然常常跟丢,很难摸清他整日去向, 风月斋烧毁后, 更是没有见他露过面。
楼枫秀终于有了可报仇的敌人,他顿时觉得轻松许多。
于是他离开南五里街, 去了趟尽欢场。
青龙帮主虽潜逃在外, 但他插入定崖城的产业如日中天。
欢喜档热腾似火,尽欢场反倒不如往日繁盛。
地下钱庄离开士绅银钱支撑,资力薄弱, 很难稳固赌徒。
场中赌局稀稀拉拉尽是些散客,唯有窦长忌坐在一张空荡荡赌桌前读书。
那本书,楼枫秀眼熟,走近时,才想起来它曾被荣爷收走。
“阿月在哪?”
窦长忌听见熟悉声音,从书中抬头。
本欲带笑,却见他一双眼睛混沌猩红,脸色由于失血变的无比苍白。
他马尾扎的歪斜,美人尖倒生的齐整,额角不断沁出虚弱冷汗,手指微颤着,握紧了一把菜刀。
他收回笑意,冷声道“我不知道。”
“那周业生,在哪?”
窦长忌有些不耐烦“堂主自然有他要忙的事情,你凭什么敢来探问他的去向?”
“告诉我!”他抡起菜刀,砸在窦长忌眼前赌案“他带阿月去了哪!”
动静太大,四方打手齐齐围了过来。
“没你们的事!”窦长忌斥退打手,合书起身,道“你到底又来发什么疯!你当我是”
“小豆子。”
窦长忌微微一怔,他差点忘记这个久远的称呼。
他以为他早就忘记,他们曾是最亲密无间的同伴。
“我知道,这件事跟你无关,你只需要告诉我,周业生在哪。”
窦长忌转瞬恢复神情,他道“听说你的铺子意外失火,不去想办法还债,倒先来泼脏水,秀爷,你缺银子大可直说,我借。”
“不是意外。”
“不管是不是,我不知道。”
“我不信。”
“由不得你信不信,秀爷,我想帮你,只是我护法之名如今有名无实,早已不得堂主信任,最近卖妓子贩龟公,没能插上手。”
“那你为什么还要留下?”
窦长忌万万没想到,他还会考虑到自己。
他看着他,须臾,轻哼一声,回道“我窦长忌选择的路,怎么走,不劳你来费心。”
“你不说,我也会找到他。”楼枫秀拔出他的菜刀,转身离开。
他步履迟缓,脚下偶尔趔趄,十分吃力。
“我看你不如先到抱仙慈院磕头请香祈个福愿吧,免得找到他之前,自己先没了命。”窦长忌在他身后道。
楼枫秀走出尽欢场,门口站着几个曾经的同僚,向他打了声招呼。
他没回应,径直走过。
那些人聚在身后互相吐槽“这小子也没混出个样啊,瞧着一副快死的窝囊样子。”
“拉倒吧,银子能是好赚的?咱们都混成啥样了!”
“可不是!你说年底不给封红就算了,刚开年,月银还缩水,真他娘操了,搞的老子都想跳槽去对面了!”
“堂主最近不是整天到处拜访士绅吗?还准备盘个盘子呢!青龙帮帮主到现在都不敢露面,再忍忍吧,说不定下个月就好了!”
“那哪是不敢露面啊,肯定在背地里整事呢,不然欢喜档能整的风生水起吗?”
话音消在身后,天色已迟,楼枫秀整日滴水未尽,深处伤口狰疼,他走的虽迟缓慢,却没有停下。
不久后,他走到抱仙慈院,他并非前来请香祈福,而是因为,窦长忌分明知道,他最为厌恶圣莲道。
特地提点这处圣莲道的分支,或许与阿月有关。
圣莲道遣来的门生,单入定崖不久,便因京师急召,将布施打点交给县衙后离开。
周业生曾为盘踞此地的霸主,趁人刚走,再次鸠占鹊巢也未可知。
进入抱仙慈院,除了正殿蜡烛长明,四下漆黑无声。
他徘徊了一圈又一圈,一无所获。
抱仙慈院正殿,拜的是百年前与大别朝同建宗教的祖师爷,歌元慈。
老头仙风道骨,白衣飘飘,端坐莲座,笑容慈悲,怜悯众生。
仿佛在说,我的位置随时坐,我的贡品随便吃。
楼枫秀疲惫至极,他敷衍磕了个头,而后靠着神像莲座坐下,拿了几碟贡品。
尽管歌元慈被尊为神,在他眼里,也顶多算个死人。
吃完贡品,避开殿外过堂的风,便蜷缩在莲座后方,抱着莲座花瓣闭目睡下。
直到后半夜,忽然听见杂乱脚步声,匆匆进入正殿。
“你们几个,去贡台上取灯点上,动静小点!”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自家地头做个买卖还畏手畏脚的,真憋屈!”
“少磨叽,卖完这批人,等咱堂主盘活生意,又是一条好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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