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1/1)

    春榴巷的街口尽头便有租车行,车行里都是走南闯北的老伙计,跟巷子中的人很熟悉,也很是妥帖。

    宋锦背着小包袱走到租车行,里面的老伯是宋锦外祖父的旧识。

    见着宋锦来,他迎过去:“锦丫头,你这是要背着包袱去哪儿啊?”

    宋锦乖巧道:“老伯,我要租辆车去京都,麻烦你帮我找个可靠的大哥。”

    老伯点头:“哦哦,明白,你爹妈家还在京都,反正你外祖父家也没人了,应当去应当去。”

    老伯说着,从椅子上起身:“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找个稳妥的,肯定给你安全送到京都。”

    宋锦往日没自己出过远门,她甚至连崇州都没有出去过。

    原本想着能和夫君一起去京都,看来现在是不行了。

    她感激道:“多谢老伯。”

    老伯摆手:“没事没事。”

    老伯岁数大,但是动作却不慢。

    没一刻钟,便给宋锦套好了牛车,还给宋锦找到了一个可靠的大哥。

    老伯道:“正好你二壮哥要去京都送点山货,你就跟着你二壮哥的车去吧。”

    宋锦没什么可挑的,她赶紧上车,斜斜坐在货物旁:“那就麻烦二壮哥了!”

    二壮哥抽抽鼻子。

    他比宋锦大上十岁,算是认识。

    他憨厚,和他家的那头老牛一样。

    他不好意思的搓手:“没事妹砸,二牛哥肯定给你安全送到家。”

    宋锦点点头。

    她就这么斜挎着坐在二牛哥的牛车上,小腿一晃一晃的就往城门口去。

    踏着夕阳的最后一缕。

    宋锦跟着牛车缓缓离开崇州。

    夜未深,春榴巷的巷口停下了一辆马车。

    谢峤在马车里端坐,眉头深锁。

    今日一日在谢家分支忙碌婚礼事宜,他虽是着急,但却不想一切从俭。

    给他的小姑娘,他想要一切都是最好的。

    今日他亲自定下他们的喜服,一想到宋锦的身量是他昨夜亲手量的,他就忍不住勾唇微笑。

    他们的喜服很好看,他特意叮嘱过绣娘,在喜服的里衣,绣上精致的小兰花。

    那小花可爱,很是衬她。

    诸多事宜十分繁琐,他累但心里却满足。

    一想到宋锦很快就要变成他名正言顺的妻子,是谢家家主的正妻,是谢家宗妇。

    他心里就有说不出的暖意往外涌。

    他知道的,宋锦年幼,那些沉闷的家规她不喜欢,这段时日也没看多少。

    更不要提跟那些世家大族打交道。

    宋锦这些她全都不会。

    可是没关系,只要她是自己承认的唯一的妻,那只要有他在谢家一日,便不会有人敢置喙宋锦一句。

    她只要慢慢学。

    或者,继续做自己也好。

    只要她在自己身边就好。

    一想到昨夜他们两个的温存,他就有些控制不住。

    这不像他。

    他之前根本都不会相信自己竟然有一天会被这种事情控制。

    他无奈的笑笑。

    定是他听到宋锦的心声太多了,无意之间,被那个小姑娘给带偏。

    不过没关系,他是她夫君,偶尔想想那些,无伤大雅。

    想到这,谢峤忽然急切地想要见到她。

    那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小妻子。

    马车一停下,谢峤便迅速地下车。

    符沧快步跟在谢峤的身后,在谢峤推门,他便懂事的立在门口。

    谢峤推开院子门,他下意识地朝灶间看。

    他顿在原地,有些疑惑。

    灶间并没有生火,甚至连屋里也都没有光亮。

    谢峤敛眉。

    难道阿锦不在家?

    谢峤推开卧房的门,借着月光,他一眼便看到床榻上空空荡荡。

    那件昨夜他们还在里面恩爱的床帐消失不见。

    谢峤心下一空。

    一种不安油然而生。

    这房间里面不对。

    哪里都不对。

    还不等他仔细环视,便一眼看到了四方桌上的东西。

    是一封信,还有一个锦盒。

    谢峤走到四方桌前,他面色冷得骇人。

    直觉告诉他,这信里面一定是不好的东西。

    他手冰凉,没有一丝血色。

    他身量纤长的站在桌前,月光把他的影子拉的老长,修长好看的手指将那封信拆开。

    称呼刚刚入眼,谢峤的心头便像是被人狠狠砸了一拳——

    谢公子是谁?

    谁是她的谢公子!!

    他的小妻子尚且年少,再教便是。

    【谢公子,见信如晤。

    我已经知道你的身份,我们两个的亲事应当只是一个误会,现在误会解除,我们各自归为,一切安好。

    另外,十分感谢你帮我解决掉樊老爷,我已经在桃花庵给谢公子供奉了长明灯,祝你身体康健,万事如意。

    虽然知道我们的婚礼做不得数,但为防万一,我还是留下和离书一封。

    礼物也是给谢公子的,还请笑纳。】

    谢峤往日一目十行,看过的书便过目不忘。

    短短的一封简信没有古语的佶屈聱牙,通俗易懂,不出几眼便能看完。

    可是就这么短短的一封信,便令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谢峤面如冰霜。

    这样简短的一封信。

    这样通俗的几句话。

    这样不经雕琢又朴素如常却真心实意的简信。

    堪堪几句话,宋锦就将他们之前的那些恩爱全部化为乌有!

    好。

    好好好。

    好得很。

    谢峤嘴角被气出冷笑。

    他都能想象出来宋锦在四方桌前写信的样子。

    小姑娘借着朝阳的日光,身上还带着他的温度和气息。

    脖颈处更是处处都是他控制不住留下的痕迹。

    她就这么坐在这里,杏眼圆圆,满脸认真,几句话就将他们之前的恩爱全都打发了!

    好个冷心冷肺的小姑娘。

    明明昨夜她还在心里理解他有苦衷,他们昨夜明明在床帐中那般恩爱。

    明明在他早上离开之前,她还那般娇憨的对他撒娇。

    明明她对自己都是醉心醉意,只要见到他就想入非非,馋到不行。

    这两日他为了他们的婚礼而忙的焦头烂额。

    可是一想到是为了她,一切都值得。

    她怎么敢?

    怎么能!

    只用这么几句小孩子都能看懂的话就把他给打发了!

    他们之间的关系算什么!

    他谢峤在京都世家中这么多年,又在寺庙中清修过两年,心绪早就旁人不能比。

    就算是现在让他面对死亡,眼睛都不会眨。

    可是这个小姑娘,在短短的三个月间,就能将他的平静如镜的心思搅出波纹。

    现在,这个让他再次堕入凡尘的小姑娘,竟然就这么简简单单的把他给打发了。

    没有留恋,没有解释,更没有哭闹!

    就这么简简单单,干干脆脆。

    像是恩客一般,天亮了,就提上裙摆离开!

    她当他是什么!

    她好大的胆子!

    谢峤心绪涌动,猛地一股热流从胸口翻涌而上。

    一股暖流在他的嘴角处溢出。

    谢峤抬手,手背蹭过嘴角。

    一抹鲜红出现在他的手背上。

    他随意地看了一眼,蓦地瘆人的冷笑。

    原本如神仙一般的人如今沾了血色,在月光下,像是玉面修罗。

    也是。

    他倒是忘了。

    宋锦这个小姑娘,一贯是胆子大的。

    在他的面前偷偷看春宫图。

    在他的身侧偷偷的想少年。

    在以为他听不见的地方,偷偷的说喜欢!

    阳奉阴违。

    心思活路。

    这个小姑娘一贯是这样的!

    她甚至会在自己的心中也在骗人!

    昨夜的什么理解,什么恩爱,都是在骗他!

    昨夜,她明明在心中还在苦恼要怎么与他说自己未婚夫的事。

    可是现在,被抛下的竟然是他!

    是那个她夜夜说喜欢。

    说喜欢到不行的夫君!

    谢峤冷笑着,他沾着血迹的手将宋锦留下的锦盒打开。

    里面是一根用粗布包裹住的东西。

    还有一小瓶药。

    谢峤将粗布揭开,借着月光,那根还有些新鲜的野物便出现在他的眼前。

    谢峤在京都中春日时常去围猎,一眼便认出这是什么!

    在意识到这是什么礼物的瞬间,谢峤嘴角的冷笑忽然变了样。

    加了些邪气,和平日里不同。

    是在床榻上恩爱时的才能看到的模样。

    若是被宋锦看到,她定会害怕着缩着逃走哭泣。

    谢峤看着面前的礼物。

    鹿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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