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1/1)

    他接过盘子放在桌上,只说:“没时间。”

    “煮个面能花多久啊,”许知雅指着盘子说,“要是你肯吃点健康的东西,我至于天天跑过来吗?”

    开始了,许戚在心里倒数。三句之内,他们必定会吵起来。

    许知雅把筷子递给他,靠在椅背上,似乎没什么食欲。“没煮米饭,”她把一盘子南瓜推过去,“吃这个,养胃的。”

    许戚没动南瓜。他已经过了被家长逼着吃蔬菜的年纪。

    “医生说了,这个适合胃溃疡的人吃,”许知雅说,“我看你床头柜里的药没少,你是不是又忘了?”

    许戚停下了夹菜的动作:“你又翻我的卧室?”

    “那我怎么知道你吃没吃药?我给你发消息你又不回!”

    “我在开会!”许戚放下筷子,胃里开始隐隐作痛,“你别一天到晚盯着我,找点事干吧。”

    “我还能干什么?店已经盘出去了。”

    “报个班,学乐器、画画、陶艺,都行。”

    “这把年纪还上学,累都累死了,”许知雅抱起手臂,“再说了,我哪有钱报班。”

    许戚深吸一口气:“盘店的钱呢?”

    “那不是套在房子里了吗?”

    “你把那个商品房买下来了?!”许戚抹了把脸,“我不是跟你说了吗?那个开发商就是骗子!”

    “当时看着挺好的呀!”许知雅瞪着他,“你凶着脸干什么?赔的是我的钱,又不是你的钱!再说了,我买也是想投资,想给你攒点创业资金嘛。”

    “我说了我不需要你的钱!”许戚觉得太阳穴突突跳的疼。想了想,他叹了口气,拿出手机,“我给你转两万,你出去旅旅游吧。”

    “你干什么?”许知雅皱起眉,看上去受到了冒犯,“我来是找你要钱的吗?”

    许戚倒宁愿是这样。

    “行吧行吧,”许知雅叹了口气,“你嫌弃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我什么时……”许戚掐断了话头,这段对话进行下去也没意思。他打开手机,还是转了钱,然后看到日历跳出了提醒。

    “明天晚上别来了。”他说。

    “怎么了?”许知雅望着他,“我这么碍眼?”

    他长久地注视着自己的母亲,想确认对方是不是真的忘了。岁月流逝,那双漂亮的眼睛却一如往昔,完全没有留恋过去的痕迹。

    “后天是爸的忌日,”他说,“我要回老家一趟。”

    不出所料,母亲瞬间沉默了下来。

    “你去吗?”他问,“这么多年了,总该去一趟吧。”

    许知雅盯着他,猛地站起来,拎着包走了,密码锁在沉重的碰撞声后清脆地锁上。

    南瓜还冒着热气,他坐在餐桌旁,看了眼盘子里的食物,拿起一块放在嘴里。

    每次都是一样的结局。他把菜吃完,盘子洗好,放到水槽上方的不锈钢架子上晾着。屋内一时间只剩下水珠落下的滴答声。

    他走进卧室,打开床头柜,想拿出药瓶,结果发现瓶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棕色药盒。打开来,里面有七个小胶囊,每个胶囊分成三格,上面标明了早中晚,格子里是对应要吃的药片。

    他盯着药盒看了一会儿,打开搭扣,取出药片吞下,然后走到门口,换掉了密码。

    输入最后一位数字,疲惫忽然涌了上来,好像身体刚刚才意识到损耗过度的事实。他走回卧室躺下,临睡前,脑中浮现出活动室门打开时洒下的阳光。

    也许就是因为回忆了往事,这一夜睡得比往日更浅,等到天亮,他的神智还徘徊在学校的门廊上。大脑并没有充分休息,但他感觉异常清醒。

    下午,他就要见到江羽了。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逼近,潜意识里的忐忑也越涨越高。敲门声响起时,他几乎感受到全身的神经末梢都在震颤。

    他打开了门。

    十几年过去了,江羽不再是那个傻里傻气、身材瘦弱的初中生。个子拔高了一些,五官线条变得更加清晰。

    不知为什么,他觉得这就是江羽会长成的样子,好像现在的江羽是岁月按照他的想象一笔一划描摹出来的。

    他看着门外的人,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心跳加速了:“好久不见。”

    江羽背着一个帆布包,包看起来很沉,肩膀上被背带勒出了两道凹陷。他盯着雇主,呆呆地看了半晌,毫无反应。

    许戚心里一沉。

    他想过无数次江羽的反应。对方可能会因为久别重逢而欣喜,也可能会记恨他当年的冷漠,后者可能性很小,因为江羽总能保持乐观,尽管他不理解这是为什么。

    但他没想到,江羽竟然会把他忘了。

    他等待了很久,也没有等到当年活动室门外那样的微笑。

    许戚被巨大的失望击中,一瞬间全身上下都冻住了。过了很久,他才找回一点知觉。他安慰自己,可能只是因为长相和十几年前有所改变。他提醒江羽:“我们都上过兴城中学。”

    大大的黑色瞳仁迷茫了一会儿,忽然亮起来。

    “你……”他的睫毛抖动着,反映出主人的激动,“你是瞿……瞿……”

    “那是我以前的名字,”许戚说,“我现在叫许戚。”

    江羽用口型重复他的新名字,露出灿烂的笑容,连小虎牙都亮了出来。

    就是这个。许戚想,他熬过上千个不眠之夜,跨越大半个国家,把业务拓展到北京,就是为了这个笑容。

    他抓住江羽的手,连人带包一起拉进来,关上门,更近、更仔细地看着对方。

    江羽还是和以前一样,乖乖地任由他拉着手,眼睛只顾盯着他的脸看,好像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你跟以前有点不一样,”江羽端详了他一会儿,补充说,“更好看了!”想了想,又问,“你换名字啦,现在怎么写?”

    他把江羽的手摊开,用手指在上面写自己的名字。写完了,看江羽没有反应,眼睛都没往手上看,还黏在他的脸上,就笑了笑,拿出钱包,从里面抽了一张名片。

    “许戚。”他指着名片上的字说。

    江羽这时候才跟着他的手指看过去,盯着汉字研究了半晌,点点头。虽然他不记得之前那三个字怎么写,但应该跟现在不一样。

    “简单好多。”江羽说。

    “会写吗?”

    江羽在想练一练应该能写出来,余光扫到自己的包,一个激灵,想起了来意。

    “不说了,”他拉开挎包,拿出清洁工具,“我要开始干活了。”

    许戚拦住他:“休息一个下午吧。”

    “不行,”江羽说,“不能因为是熟人,就糊弄了事。手册上说了,要展现良好的专业素养。”他说着就拿起抹布:“哪里灰尘多?”

    许戚叹了口气,伸手拽住江羽的胳膊:“你昨天刚打扫过,怎么会有灰尘。”

    江羽看了眼光洁的地板,确实,没什么改进的空间。

    许戚松开手,靠在餐桌边沿,拉开了旁边的一把椅子:“陪我聊聊吧。”

    他用手示意对方坐下,江羽有些茫然地看着他,聊天不是他的长项,还要聊三个小时?

    江羽坐了下来,许戚没有动作,只是视线跟随着他:“这些年过得好吗?”

    江羽点点头。他在特殊学校上到十八岁,之后几年一直待在家里,闲暇的时候做点零工,一般都是帮亲友打扫卫生。刚开始只是帮忙,后来发现可以当成生计手段,就入职了一家家政公司。

    “我和两个哥哥住在一起,”江羽说,“每个月拿到工资了,他们帮我存起来。”

    五险一金实在太复杂了,复杂到世界知名数学家要挂起白板,用解释费马大定理的语气讲解,他才勉强弄清为什么每个月公司要克扣他这么多钱。

    许戚还记得停车场的那两个男人,他稍稍松了口气,看来江羽这十几年过得不错。

    “你呢?”江羽问。

    许戚回忆了一下。事故发生之后,他和母亲连夜南下——更准确的说法是逃亡——到深圳,母亲还改掉了他的名字。大学毕业后,他和同学创立了一家科技公司,主营led驱动器芯片设计、半导体模组研发和物联网场景开发。公司还处于起步阶段,他一个人要同时负责市场营销战略、项目融资和对外关系。

    江羽基本没有听懂,不过他跟两个大学教授住了这么久,已经学会了在合适时机给予点头等反应。

    “阿姨好吗?”江羽又问。

    “你还记得我母亲?”

    江羽点点头。“阿姨好漂亮,”他说,“你很像她。”

    这话许戚从小到大听过无数遍,每一遍都让他厌烦。不过说这话的是江羽,他暂时把反驳的话按在心里,回答对方的问题。

    到了深圳,许知雅找了家高定礼服店上班,继续钓老年金龟婿。这次成功了,当真有一位年过花甲的港商看上了她,替她盘下了店,给她资金,让她从街角的小店老板,变成国际品牌的区域总代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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