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1/1)

    叶守钱从前也是期待者中的一员。

    不过

    现如今,大家心里都十分清楚,叶守富这种人,绝对不可能对弱者伸出援手。

    叶守富原本就是府衙工部负责清点瓷器,检验过关的差使。

    不说其中的油水有多丰厚,可有同在府衙当主簿的岳丈在,这些年,起码也颇有些家资。

    可纵使如此,却还是丝毫不影响叶守富贪叶守钱卖女填差雇的一点儿钱。

    八十两银子,一条人命,就这么被叶家一家子瓜分走,着实令人唏嘘不已。

    换作从前的叶守钱听到这话,为了这膝下唯一一个女儿,为了遥不可及的攒钱,召婿,过上好日子,他也会撑着一口气,奋力压榨自己,然后将差雇的事儿平了。

    可如今叶守钱只是站着,不发一语。

    叶守富见叶守钱垂首似在沉思犹豫,以为自己所说的话奏效,唇角微扬,面上又恢复成了原先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虽然不识几个大字,但看上去却好似读书人一般:

    “老大,莫要说我多嘴,和爹娘兄弟定什么字据,完全是没有道理的事情,传出去不仅你难做人,你妻女也难做人。”

    “刚刚的话我就当没有听见,你再好好想想,府衙里还有些事儿,我得先去看看。”

    叶守富转身负手而走,一直沉默的叶守钱站在原地没有动作,连沉闷的声音也是丝毫没变:

    “立字据。”

    “不立字据,我不做。”

    已经迈出几步路的叶守富身形一僵,叶守钱不再多言,也不再看三弟的神色,一手再度抱起刚刚躲在他背后支招的叶青釉,一手牵着自家媳妇,便进了已有些风雨飘摇,却独属于三人的小屋之中。

    吱嘎响动的木门将恶意的目光隔绝在门外,白氏已一进屋,便有些支撑不住,一屁股坐在屋内的藤椅上大口的喘气。

    白氏原本就胆子小,叶青釉刚刚在门口同她说主屋可能有的那些谋算,算是把这位娇小的妇人吓丢了魂。

    叶守钱这回倒是不糊涂了,看着还在门缝处偷眼瞄着外面动静的闺女,闷声说道:

    “主屋那边,不会同意的。”

    叶青釉眼瞧着三叔叶守富先是脸上青红变换,宛如染缸,又勃然大怒甩袖离开的背影,轻声说道:

    “暂时不会,不过晚几天,还是会同意的。”

    “这几天先不要干活对,今日既然掀了桌,不单别干活,连带着饭咱们也别去主屋吃了。”

    “咱们少干一天,到时候差雇就多一点儿活计,让别人犹豫一分,阿爷只要还在喘气,自然有人替咱们着急。”

    这是叶青釉权衡之下想到最好的办法。

    主屋那群人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背后一定有什么谋算,不然也不会听到要立字据的时候,生如此大的气。

    小人的手段防不胜防,字据是必须立的,不但要立,而且并不是立了字据,就可以完全不设防,今后还得时时刻刻注意那群人的动静

    当然,也有可能叶老爷子本次差雇前就死了,如此一来,说什么都是虚的,所有担子又都回到了叶守钱的身上。

    不过瞻前顾后总是没用的,与其天天担心老爷子什么时候死,还不如如今趁着老爷子活着,为自己的利益谋划一分,立下字据,让那群人没有抵赖的余地。

    况且

    瞻前顾后肯定没有‘斩草除根’来的猛烈。

    这斩草除根的意思,自然不是对老爷子如何如何

    而是,分家。

    叶青釉心中闪过这两个字的瞬间,下意识看了一眼叶守钱,叶守钱守着捂着心口喘气的白氏,站在一旁手足无措,看上去呆的活像是个十五六岁,面对心上人手足无措的少年郎。

    好半晌,叶守钱才发现叶青釉的眼神,疑惑道:

    “怎么了,闺女?”

    八十两的疑云

    ‘阿爹,咱们和阿爷分家吧。’

    叶青釉心中怒吼三遍这句话,可话到嘴边要说出来的时候,却又重新咽回了肚子之中。

    叶守钱在女儿身死之后,虽然有些觉醒自我意识,可听在主屋之中的说辞,明显还是愿意为这个早已蛀虫遍布的家,担走属于自己,还有属于亲爹的差雇。

    这样的忠厚之人,此时提出让他同那些人分家

    说实话,希望十分渺茫。

    因为叶守钱如今只是‘心伤’,而不是‘心死’。

    给叶青釉的感觉,就像是他只求一个‘公平的对待’,片刻也不想‘报复’或是索求回原先本应当属于自己的那部分。

    这其实并不是什么好事情。

    还是以买菜当例子,一开始就报出心理底价的人,绝对还会再被别人抓着由头再砍价一些。

    叶守钱这人就是如此,所以才会一直不停地受欺负。

    叶青釉不可抑制的叹了一口气,叶守钱有些莫名,伸出糙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怎么?脸上,有东西?”

    叶青釉无奈的摇了摇头,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事情,而将话题引回从刚刚在主屋开始,就一直在意的一件事上:

    “阿爹,阿娘,我想问问,原先我差点被卖入龙泉柳府当丫鬟的时候,柳府说出多少银子买下我?”

    两夫妻具是一愣,叶守钱有些着急:

    “不卖,不提,不提!”

    白氏懦弱又胆小,此时却也是连连摇头:

    “不会卖的,先前是阿娘听别人的骗,被猪油蒙了心,以后再也不卖青儿”

    眼见这两夫妻没有抓到重点,而且白氏还有落泪的倾向,叶青釉顿觉心累,赶忙开口阻拦道:

    “我是真的想知道,想确定一下另一件事”

    “没记错的话,是八十两对吧?”

    叶守钱拗不过叶青釉,踌躇一会儿,方才点了头,经过白氏的一道翻译,这才将话传达到叶青釉的耳中:

    “八十两,没错。”

    “柳府是整个龙泉都鼎鼎有名的人家,大家都说柳府的老太爷在汴京当大官,柳府门口的牌面,还是官家亲自亲赐下来的。”

    “他们家是大富,往日也听前来买瓷的菜贩子说过,柳家光是一天的菜钱就要花掉约摸百两的银子,和咱们这些平头老百姓完全不同。”

    “应当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买下人的钱也会分外多一些”

    夫妻二人小心翼翼瞧着夫妻俩的反应,眼见闺女确实没有记挂往事的模样,白氏这才捂了唇角,小声啐了一口:

    “什么‘牌面’,那叫‘牌匾’。”

    “你大字不识,自己胡言我也不说你,可休要教坏青儿。”

    叶守钱只憨笑,并不反驳:

    “我不如你娘懂的多,听你娘亲的。”

    叶青釉沉吟片刻,忽略面前夫妻的打情骂俏,问道:

    “正常买卖一个下人,多少钱算是合适?”

    叶守钱有些一头雾水,但还是说出了答案:

    “不一定,爹也没见过人牙子,约摸是几十两银子不等。”

    “通常应该是能干活的人,或是特别模样周正的人,钱多。”

    叶青釉坦然道:

    “阿爹觉得我能卖多少?”

    此言一出,叶守钱与白氏二人双目圆睁,双双骇然。

    失声无语之中,没等夫妻俩因太过震惊而瞪出双眼,叶青釉率先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八十两不对。”

    “如果卖我的银子是八十两,又怎么能够顶上本次的差雇的一百两银子呢?”

    叶青釉可是清楚的听见,叶守富当时在庭院之中,说出‘要么交出两百七十件瓷器,要么便每个人到期交出三十五两银子’。

    这个家中的人或许没有接触过人牙子,不知道人口买卖的行情,但一定都对瓷器的价格敏感。

    叶守富当时在庭中说出的差雇件数,以及价格,一定没有夸大其词。

    不然别说是一贯熟悉青瓷的叶守钱,哪怕是一直为自家男人挑担买瓷的白氏,也会适当提出疑惑。

    所以,差雇的总数毋庸置疑,是约摸价值一百两的瓷器。

    可若是叶守富报出的价格没有说谎,那么叶青釉苏醒在这具身体里面之时,听见的所谓口口声声‘卖掉叶青釉,度过差雇难关’的言辞,就有很大的问题。

    卖掉一个人,只得八十两。

    可完成差雇,却要一百两。

    已知叶守钱的手受伤,这回差雇许定的三个月工期只剩下约摸四十天,可他只做出六十多件瓷器,再来四十天,也未必能够做出价值二十两的东西。

    那么问题来了,剩下的二十两,谁补?

    白氏声音还是一贯的温柔:

    “青儿,这没什么奇怪的吧,都是一家人的活计,谁还能免责?”

    “就如你所说,到期交不上青瓷,罚的可还有老爷子,许就是主屋有人愿意补上缺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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