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1/1)

    缓解过干渴,段晏放下木碗,在角落的榻上坐下,闭上眼细细思索。

    过了一个多时辰后,日色西沉,段晏敏锐地听见殿外有人声和动静,又猛地睁开眼。

    很快他望见两个太监抬着个木箱子,走进偏殿内,对着他长出了一口气,擦了擦额上的汗道:“段公子,这是秋姑姑吩咐奴才们给您送来的被褥衣物,您有空便收拾出来吧。”

    说完,那满脸不自在的两人匆匆行了礼,又离开了。

    段晏的目光落在那个木箱子上,眸色深了几分。

    他其实没有对敛秋撒谎,过了今天晚上,他是真的用不上这些东西了。

    宫外的探子已经准备好接应,只等今夜大雪降临。

    暴雪会遮挡人的视线,也能覆盖掉所有不该出现的脚印,如果计划没有问题,他很快就能离开这座皇宫。

    很快就能……回到燕国。

    不知为何,思及这个早已迫切想要达成的目标,段晏心中却并无太多激动在。

    他垂着眸,忽然又听见殿门口有声响,抬头一看——是北三殿里那些不安分的老太监。

    见段晏待在角落里一动不动,那几个太监搓搓手,赶紧进来,把那个木箱子打开,翻出里面质地上好的衣袍等物,抱在自己怀中,高兴地离开了。

    青年的视线从那几张皱纹横生的可憎面目上一一掠过,最后轻描淡写地收回,神色没有任何变化。

    夜幕降临后不久,果然下起了雪,并且越下越大,不一会儿地上就积了厚厚一层白雪。

    天气恶劣,宁诩下旨,让今晚守夜的宫人减了一半,只留下些必要的侍卫。

    夹着雪的寒风吹得木窗嘎吱作响,宁诩站在御书房窗前,看着外面的暴雪压得殿前的梅花枝都不堪重负地弯折,守在门口的宋公公和几个小太监也退到廊里边,搓手哈气,裹紧了身上的棉袍。

    今晚的御书房里只有宁诩一个人,因为夏潋回秋水苑也要走上一段路程,为避免暴雪难行,宁诩提前让他坐轿子回去了。

    夏潋一走,偌大的御书房更显得冷冷清清。

    宁诩看了一会儿雪,觉得无聊起来,又关上窗,坐回案前发了会呆,实在不想批折子,索性起身,出了殿对宋公公道:“回寝殿吧,朕想睡觉。”

    寝殿里燃着地龙,将殿内烘得宛如春日。

    宋公公带着宫人端了热水盆来,给宁诩泡暖手脚,等人上了榻,又仔细地将被角拈好,吹灭大部分烛火,安静地退出殿外。

    宁诩浑身都暖融融的,明明睡意朦胧,却翻来覆去始终睡不着。

    不知为何,他心里总像是绷着根弦似的,扯得心脏不安地跳动,却说不上来究竟在想什么。

    可能是天气差了,所以不好睡,宁诩迷迷糊糊地想。

    他在榻上滚来滚去好半天,最后终于强行按着自己陷入浅眠中。

    这一觉睡得又浅又快,还没等宁诩觉得睡够,殿门口就传来一阵急促的叩门声。

    宁诩心间蓦地一惊,猛然睁开眼坐起身,这才发现殿外已经天光大亮。

    雪停了。

    “陛下,陛下?”殿外是宋公公焦急的嗓音:“您醒了吗?”

    宁诩下意识开口:“什么事?”

    大清早慌慌张张的。

    听见他的声音,宋公公才舒了一口气,转头看了看身后跟着的敛秋,推开门让她一并进来。

    敛秋匆匆进了殿,隔着一道屏风向宁诩行了礼,出声说:“陛下,奴婢是敛秋。奴婢是来禀报,段侍君……不,段公子他——”

    宁诩刚醒,大脑还宕机中,听见段晏的名字,条件反射拒绝道:“朕不看!”

    又是要“请”他过去北三殿看一看吗?看看看看看看他个头!

    俗话说事不过三,连吃好几次教训,他再也不信段晏请他过去“看一看”“瞧一瞧”的借口了!

    这一次,又是腿疼手疼脚疼、畏冷畏热,还是食物中毒饮水中毒空气中毒???

    敛秋被打断话语,怔了怔,忙继续道:“不是,陛下您误会。”

    “是段公子他人不见了!”

    “……”宁诩一时间竟没听懂,诧异挑眉:“什么意思?”

    宋公公立在旁边,大冷天焦急得满头是汗,此时嗓音尖细道:“陛下——段侍君八成是逃出宫了!”

    宁诩:“……?”

    段晏的失踪, 是敛秋第一时间发现的。

    她昨日虽遣人送了被褥衣物给段晏,但亲眼见到昨夜暴雪,依旧不是十分放心, 于是今日起了个早, 决定再去北三殿看一眼。

    她做事稳妥谨慎,平日里虽对其他公子没有这么上心, 但既然是宁诩特地问过的, 还是再看看有没有事才好。

    毕竟昨天的段晏脸色实在不佳, 敛秋担心一夜严寒过去,那青年会冻出病来。

    然而等她带人到了北三殿,前前后后把整个殿落找了三遍, 都没有发现段晏的身影。

    敛秋的脸色霎时就变了。

    她慌忙到后院的那口枯井旁察看, 命宫人打捞了一番, 却没有任何收获。

    又率着一群太监宫女把段晏原先居住的偏殿翻了个底朝天, 除了找到昨天看见的那个粗糙木碗, 什么也没有。

    就连她命内务司搬来的木箱子也空空如也,审问之下,发觉是被北三殿的宫人抢走了其中的衣物, 但这个时候也没有空去追究了。

    北三殿外的青砖地上覆盖着厚厚一层白雪, 没有脚印,没有一切可疑的痕迹。

    就好像……那个青年凭空消失了一样。

    段晏没有从竹意堂带什么东西过来, 也没有带走什么,唯一随他一并失踪的, 是那柄染血的竹剑。

    敛秋心知大事不妙,于是赶紧来御书房禀报。

    宁诩的身影在屏风后僵住了似的,一动不动许久。

    宋公公:“陛下,陛下?”

    宋公公连声呼唤, 才唤回宁诩的思绪,他语气轻轻道:“……段晏跑了?”

    殿门一响,是得知消息的夏潋也步履匆忙地赶了过来,进门瞧见几人跪在地上神色仓皇,脚步顿了顿,径直绕过屏风走到宁诩跟前。

    坐在榻沿的那人抬眸朝他看过来,不知是不是倏然被惊醒的缘故,雪玉般的面容显出了几分苍白,眼尾蕴着一抹水红色,眸光瞧起来有些茫然。

    “小青。”

    宁诩叫了他一声。

    夏潋犹豫了一下,还是擅自握住了宁诩的手:“陛下,我在这。”

    他刚从殿外进来,身上还有点凉,但宁诩手上的温度却也没比他暖和多少,夏潋没说话,用力握了一会儿宁诩的手,才低声问:“陛下,是否先命人将宫中搜寻一遍?”

    宁诩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嗯,然后派人出宫传话,今日先把城门封了,过往行人都要盘查身份证明。”

    他开口时嗓音还有些颤,但很快就稳住了。

    夏潋颔首,道:“那臣先去御书房拟好旨意,安排诸项事宜。”

    他走出屏风,又对宋公公说:“劳烦公公尽快帮陛下换好衣物。”

    夏潋离开后,宁诩从榻沿边站起身,已经从最初的震惊茫然中回过神来,使劲掐了一下掌心,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现在希望段晏最好只是三更半夜跑出去宫道上闲逛然后被冻得晕死在某个角落里。

    如果真的像是宋公公说的那样,段晏……昨夜趁着暴雪,逃出了皇宫……

    宁诩两眼一闭。

    完了。

    ——燕国战败后千里迢迢送来的质子,大昭王朝用来掣肘敌国的最大筹码,不见了。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如果他那不幸战死的父皇泉下有知,可能会刨开坟坑爬出来,掐住他的脖子,愤怒咆哮道:“你个孽子!!”

    宁诩思绪混乱地换好了常服,又到旁边的金盆边,用手掬了一把水扑到脸上。

    宋公公哎了一声,无奈道:“陛下,这水凉啊……”

    凉意激得宁诩打了个寒颤。

    他盯着水面上摇晃不休的倒影片刻,眸光渐渐沉着清晰起来,抿了抿唇,直起身,冷声说:“备轿,朕要去一趟北三殿。”

    他倒要看看,段晏究竟是从什么地方逃走的。

    北三殿外院的门大开着,许是知道惹了大祸,里面的宫人都在院子里跪成了几排,皆是低着脑袋瑟瑟发抖,生怕牵连到自己身上。

    宁诩下了轿,脚步一刻不停地掠过宫人,正要往主殿走去,走了十几米远,突然顿住了。

    宋公公跟在他身后,险些撞上人,吓一跳道:“陛下,怎么了?据内务司所言,段公子是居住在偏殿里面的。”

    宁诩转过身,没说话,视线慢慢扫过前面跪地的几个宫人,眉心很轻地蹙了一下。

    “第二排第二个,站出来。”他淡淡道。

    被点名的老太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战战兢兢站到空地上,不停拿眼去扫宁诩脸上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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