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1)

    下一刻,慕昭便带着凌川,出现在了书画铺子对面的茶楼上。

    即便书画铺子门庭若市,但找到月思朝并不困难。

    她总是其中最不起眼的那一个。

    脸上未施粉黛,穿着最素最普通的布衣,乌发上也没簪什么名贵的钗环,仅在发间别了朵天青色的绒花。

    绒花旁似乎还有些栩栩如生的枯草。

    等等,枯草?

    慕昭适时想起那辆从他面前经过的,重量不大对的牛车,薄唇微微抿起。

    再看向她时,眸中多了丝探究。

    他记得牛铃声在巷口断了片刻,想来她应是那时上的车。

    她是在躲他吗?

    可她为什么要躲他呢?

    如果一个女子思慕一个男子至痴狂,甚至还会写这样的东西,那么能见到他时会想躲着他吗?

    凌川在一旁惊叹:“她居然来了?她何时来的?”

    慕昭不咸不淡道:“藏在那牛车的草堆里来的。”

    “您是说……她先一步看见了您,而后躲了进去吗?可是为什么啊?”

    那牛车虽谈不上脏臭,但也绝算不上干净,不仅有木头潮湿的腐朽气,还夹杂着淡淡的牛圈味儿。

    凌川不明白为何会有姑娘家宁愿把自己置身于这样的环境中。

    “是啊,为什么呢?”

    慕昭垂眸自问,第一次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两人沉默之际,忽闻一旁的一对男女嬉闹之声。

    “宏郎别看我别看我!双双今日憔悴得很,一点也不好看呢……”

    “哪有?双双每日都很漂亮,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郎!”

    ……

    粘腻的情话断断续续传来,慕昭的视线再度落向窗子对面的书画铺。

    原是这样。

    今日她未曾装饰,穿的衣裳比城门前遇见那回还要普通,故而宁愿钻入那牛车里,沾染一身脏污,也不愿被他瞧见。

    都言女为悦己者容,看来她思慕他真的到了一种无可救药的地步。

    慕昭好看的眉眼拧起来,觉得要与她说清楚这件事更加迫在眉睫。

    夜凉如水。

    烛火下,月思朝正精心包着一只狼毫。

    女使浣枝推门进来,见笔杆上已被打出了一只漂亮的绸结,唇角微微弯了弯,加快步子走了上去,将手里托盘轻轻搁在一边,打趣道:“奴婢倒是从未见小姐对谁如此上心过呢。”

    月思朝嗔她一眼,手中的活却未停:“别瞎说。”

    “明日是季公子的生辰,他无父无母的,京中朋友也不多,他又帮了咱们不少,若是我一点表示也没有,岂非太白眼狼了?”

    浣枝是她院中唯一的婢子,平日比她还要勤快,虽生得瘦弱,但劈柴生火,洗衣打扫,通通不在话下,月思朝时常觉得她比主院里的一等女使办事还利落。

    浣枝望了眼托盘中的衣裙,略带惋惜道:“只可惜小姐今年的春衣浆洗了还未干,只能穿一穿去年的款式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月思朝并不在意这些,“衣料看着能过眼就够了,左右他也不是拜高踩低的人,且若是盛装太过,惹他生了误会,又该如何?”

    浣枝撇撇嘴,小声道:“真有什么误会也不是坏事啊……季公子人挺好的……”

    月思朝严肃打断她:“那也不是咱们如今能想的。”

    说罢,她觉得方才有些凌厉,轻叹一口气,放缓声线:“你也知道,我不过是咱们家里一个不受宠的庶女,婚姻大事尚捏在主院那位的手里,由不得我自己做主。”

    “且季公子上京是为科考,依他的样貌才学,金榜题名是迟早的事。听说陛下偏爱才子,届时莫说官家小姐,尚公主怕也不是不能。”

    “既无可能,又何必生了这份心,到头来徒惹自己伤怀呢?”

    浣枝望着她白净柔美的脸庞,双唇翕动,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觉得自家小姐哪儿都很好,可偏偏不像是一个十六岁的女子。

    明明是大好年华,春心萌动的年纪,却偏偏一副桑榆暮景,看破红尘的模样。

    除了银子能提起她的兴趣,旁的什么都不想。

    她心中感慨万千,到嘴边时只化作了一句赌气的话:“反正奴婢就是觉得小姐很好,生什么心都可以!哪怕想当皇妃也是行的。”

    这可不兴行啊。

    当今陛下比她爹年纪还大,她才不想给他做妾呢。

    月思朝心想,她这么努力赚钱,就是为了争取早日离开月府,免得被主母随便塞给旁人做小妾。

    她爹只空有一副好皮相和好口舌,除了会甜言蜜语地哄骗女人,并没有什么真本事。

    他原本只是个七品芝麻官,全靠主母把其他的庶出女儿嫁人,为他铺路,这才换来今日的五品官职。

    若非她上头还有个比她大几个月,尚未出嫁的嫡姐,主母操心着嫡姐的婚姻大事,暂时无暇顾及她,否则只怕也会把她塞给旁人做妾,为她那个烂泥扶不上墙的爹铺路。

    月思朝压下这些弯弯绕绕的心思,只最后提点浣枝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这些你自己想想也就罢了,可莫要在人前提起,免得受罚。”

    小姐总是会替她着想的。

    浣枝暖暖一笑,应下:“奴婢知道。”

    未免月思朝继续躲着他,今日慕昭特地侯在了巷口的马车里,也没再假寐。

    当视线穿过若干行人,落在少女身上时,他不禁微微一顿。

    她今日与昨天大为不同,舍了那身平平无奇的布衣,特地换了身鹅黄色的衣裙,衬得她本就白皙的皮肤更为耀眼了些,裸露的脖颈细长。

    虽不是什么名贵的衣料,只是再寻常不过的轻纱,却也能看出是用心打扮过的。

    行止间步态轻盈,身段窈窕,将疏离和诱引拿捏得恰到好处。

    果然。

    她昨日是怕自己不好看而不愿见他,今日怕他还来,便特地好好妆点了一番,以期和他相遇。

    心中猜测得到了进一步的验证,慕昭现在无比笃定她就是试图勾引他。

    与那些女子如出一辙的无趣把戏。

    “月姑娘。”

    声音来自于身前,微冷,夹杂着些不耐与厌烦。

    月思朝从该去哪儿打听假死药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无形的压迫感令她一时有些头皮发麻。

    她抬起脑袋,看见一旁的马车内伸出一只修如青竹的手,帘子挑起,露出一双幽深清冷的眉目。

    四目相对,她明显也愣了一瞬。

    慕昭?

    他怎么又来了?

    他是来寻她的?

    他怎么知道自己叫什么?

    难道偷写他艳俗话本一事终究是被他发现了?

    上次的交锋令月思朝明白他的脾气并不怎么样,且这人位高权重,单刀直入地找过来,不会打算直接带她去官府,没收所得吧?

    好女孩儿能屈能伸。

    颜面可以不要,但银子万不能丢,且她今日还要去给季述过生辰,耽误太久也不好。

    慕昭到底是个男子,又是个大人物,应当不会在她身上浪费太多时间。

    只要自己稍微服一服软,也不是没有私了的余地。

    想到这儿,月思朝先发制人道:“对不起。”

    说罢,见他尚未做反应,她赶忙垂眸凝着自己的足尖,做足一副愧疚姿态,甚至愧疚到脸都红了。

    在月府小心翼翼生存这么多年,她最会装了。

    一上来就道歉。

    她终于知道爱慕他这件事是不应该的了?

    慕昭狐疑地看向她,却只见少女羞红的面庞。

    他这才发现她今日甚至涂了脂粉,春风拂过,带来一阵沁人心脾的茶花香。

    “你脸红什么?”

    虽然他长的不错,身材也好,但只是看了他一眼,也不至于如此害羞吧。

    月思朝心想,脸红当然是因为愧疚了。

    难道她愧疚得不够明显吗?

    她咽了口口水,好声好气商量道:“要不我可以给你钱的。”

    分他一些银子,买一个姓名使用权,也不是不行。

    ……给钱?

    她当他是什么?

    花街里的小倌?

    他几乎要被气笑:“你又能给我几两钱?”

    湿衣“谁占你便宜了?”

    月思朝抿了抿唇,从腰上解下荷包。

    这些日子她满共赚了不到二百两,皆藏在她床榻下的暗格里,随身仅带着一只小元宝和一些铜板,约莫也就十多两。

    全部给了她舍不得,给铜板又像打发叫花子,她斟酌半天,忍痛将那锭小元宝递了出去。

    “够吗?”

    慕昭的额角跳了跳。

    他虽不爱沾染风月之事,却是混迹在男人堆里的,或多或少听他们聊起过秦楼楚馆之地。

    对有官职的人来说,不是特别奢靡铺张,一夜的开销差不多也就这个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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