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1/1)

    陆津义倒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献宝似的把桌上的碟子往前推了推。

    “听陛下说,你对吃食不感兴趣,唯有这四方糕还肯用些,我也没什么厨艺,自己琢磨着做了几块,你尝尝,好不好?”

    怀王盛情难却,谢明夷却之不恭,只好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放到嘴边,轻咬了一口。

    他随即皱了皱眉,这一口下去,便咬到干硬的糯米,明显是没熟,味道也怪怪的,总之没有丝毫的香甜。

    他强撑着把一整块四方糕都吃完,笑得很是勉为其难:“王爷亲自下厨,自然很好吃。”

    “真的吗?”陆津义仿佛受到了某种鼓舞,拿起一块四方糕,自己也吃了一口。

    下一瞬,他险些呕出来。

    “明夷,你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孩子。”

    陆津义一边往嘴里灌茶水去味,一边说。

    谢明夷笑了笑,只当接受了他的夸赞。

    陆津义眼里的光却一点一点暗了下去,他的面上浮现出一丝痛苦和悲戚。

    “宓儿的厨艺很好,糕点做得比御膳房的还好,可惜我当初没能跟她学上一手。”

    听他提起母亲,谢明夷的心不由得一紧。

    “那日我和父亲交谈,王爷是否就在门外?”

    陆津义一愣,接着默然一笑,直接承认了。

    “是,我此举实属太小人。”

    他看向谢明夷,忽而释然道:“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你不光长得像你娘,也像极了你父亲和你姐姐呢?”

    陆津义话里有话,谢明夷很快回过味来。

    “孩子自然是夫妻二人的结合,王爷之前应该是没有留意过这些。”

    他云淡风轻地说。

    陆津义却直接讲话挑明了:“明夷,我是怀疑过你是我的孩子,甚至有段时间鬼迷心窍,对此深信不疑。”

    谢明夷像是早就料到了一般,并未有多惊讶,他的模样看起来是只把这当作一桩笑谈,语气轻松道:“坊间流言四起,王爷一时被裹挟在其中,不能分辨,也是难免。”

    陆津义不置可否,取出腰间的玉箫,手指轻抚上面红色的坠子,目光沉郁。

    “我以为宓儿送我玉箫,与我互赠诗篇,在游春会上与我同行于杏花林里,都是因为她心悦于我。”

    陆津义轻轻地叹了口气,眼底浮现出隐隐的悲痛。

    “一晃二十年过了,现在想来,是我心胸太狭隘,以为男女之间只有情爱,如今回望过去,宓儿更像是将我当成了一个知心的好友……”

    “她由衷地欣赏我的箫声,对我作的诗张口就来,却从未对我有过半分逾越友谊的表现,即使是有过一夜,却也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原来一直是我自作多情罢了。”

    陆津义自嘲地牵动嘴角,好不容易扬起的笑容上充满了苦涩。

    “还有穆将军,我险些就因为私心害了他,明夷,虽然你我接触不多,但我能看出来你是个好孩子,所以有些憋在心里的话,我干脆跟你说上一说,倒还好受些。”

    谢明夷眨眨眼,掩下动容的表情,道:“无论王爷在烦闷什么,尽管告诉晚辈就好,晚辈不会跟任何人说。”

    陆津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干脆站起身,将玉箫放在唇边,看向谢明夷,道:“今夜,我便为我自己吹一首,也为你吹一首吧,吹完这首,以前的事就都忘掉,随风去了。”

    呜呜咽咽的箫声在夜色中传开,再寻常不过的曲子,却被陆津义吹出了别样深远的意境。

    有风带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动,就像是与这箫声遥相呼应一般。

    曲调起伏之间,不光谢明夷陷入了沉思,忙于洒扫的宫人们也不由得聚在了殿门口,一个个的神情哀伤,还有的已经红了眼睛。

    陆津义闭着眼睛,第一次怀有如此强烈的感情吹着萧,箫声本来凄凄惨惨,引得人伤心不已,后来却逐渐平静,直至豁然开朗。

    就像是一叶扁舟行驶在大河大湖之间,终于迎来了属于自己的风平浪静和璀璨曙光。

    宫内爆发出一阵叫好声。

    陆津义将玉箫递给谢明夷,眼神温和,真切地说:

    “这是宓儿留给我的东西,也是唯一一个,陪伴了我二十年的东西,现在我把它赠予你。”

    谢明夷有些受宠若惊,他正欲委婉拒绝,陆津义却一眼看穿了他似的,赶在他前面说:

    “这支玉箫既不是买的,也不是找人打造的,而是宓儿独自一点一点地雕刻出来的。”

    “只要你握住它,明夷……”

    陆津义饱含殷切地望着他,“你就能看到,你母亲伏案雕刻的认真模样。”

    —

    北狄营帐。

    繁星点点,在风沙肆虐的北境,这是难得的晴朗夜间。

    篝火燃得很旺,几乎冲天。

    速不台看着手下将一车又一车的火药运进驻地最中央的帐内,哈哈大笑道:“孟老三啊孟老三,多亏了你和你大哥,我们才掌握了这么多中原的武器装备,你说说,让我怎么感谢你好呢?”

    他拍了拍一旁的孟怀澄,粗壮的大手差点把孟怀澄推搡倒。

    孟怀澄笑而不语,只是盯着火药全部进了主营帐。

    大战一触即发,主帐已经不是贵族们寻欢作乐的地方,偌大的帐子内,此刻堆满了火药,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硝石的味道。

    “属下先去核对账目。”

    孟怀澄朝他行了北狄人的一礼,动作很是娴熟,一副诚心诚意归顺的模样。

    得到速不台的准许后,他便只身前往主帐。

    速不台骤然收起了笑容,他的眼神落在孟怀澄钻进帐内的身影上,对身边的侍从吩咐道:

    “看好他,中原人都狡猾得很,别让他趁机搞什么小动作。”

    侍从领了命,便离开了。

    只剩速不台一个人还站在空地上的篝火旁,他望着那不停跳跃的火焰,眼中似乎也有复仇之火在熊熊燃烧,甚至愈演愈烈。

    他一定会让穆家军全军覆没,血债血偿。

    也会让大周的千军万马,尝尝溃散而逃的绝望滋味。

    独白

    北境前线。

    烈日当空, 将士们都在营中休整。

    主帐内,气氛肃穆。

    萧钦朗看着沙盘前的男人,额角划过一滴汗。

    陆微雪一身银甲白衣, 没有戴头盔, 长发高高束成发髻, 不同于在宫中的华贵,现在的模样利落,杀伐决断。

    只是紧紧抿着淡粉色的唇, 浅淡的眼眸凝望着沙盘上起伏的地形, 脸色看起来很不好。

    萧钦朗默默叹了一口气。

    就在刚刚,主帅呈上一份应对北狄人迂回突袭的方案,遭到陛下一阵训斥。

    若是陆微雪没有选择亲征, 不知这群酒囊饭袋要轻敌成什么样。

    他们竟然骄傲自大地以为, 北狄人不过区区蛮夷, 使出浑身解数又如何?大周军队只需要正面迎敌,以静待动即可。

    但真实情况却根本不是这样, 半个月以来, 北境百姓屡屡遭到北狄骚扰, 军队中除了穆家军这一支,竟无人主动要求杀敌。

    “……近七天内, 北狄人越来越猖狂,利用骑兵的优势, 经常袭击我军, 奈何主帅昏聩无能,手下的将军也多是软贪图享乐之辈,以至于我军总是仓促应战,北狄几乎每次都能以少胜多, 大大提高了士气,我军却被挫了锋芒,再这样下去,谁胜谁负,可就拿不准了。”

    萧钦朗硬着头皮说,能感受到陛下周身越来越低的气压。

    泱泱大周,竟陷入无人可用的境地。

    “唰”的一声,陆微雪拔出了剑,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穆钎珩呢?”他问。

    萧钦朗道:“信使来报,威远将军今日午后便能到达。”

    陆微雪没说什么,只提着剑阔步走了出去。

    萧钦朗忙跟上他,招了招手,身后数十个将士便也排列得整整齐齐,紧随在陛下身后。

    来到大军主帅营帐,首先听到的,便是一阵靡靡之音。

    丝竹不绝,歌舞未休,男人的调笑声和女人娇媚的呢喃交织在一起,俨然是一副荒唐颓废的景象。

    陆微雪的脸色越来越沉。

    如此炎热的天气,将士们都强忍着,就连主帐内都未置放冰块,可来到帅帐,还未掀开帘子进去,便能感受到一阵扑面而来的凉爽之意。

    “他竟这样享受,简直不把陛下放在眼里!”

    萧钦朗压低了声音,已是忍无可忍。

    他知道陛下决心要与边境军民同甘共苦,一来到军中便严明军纪,三令五申所有人每时每刻必须保持警惕。

    可没想到连大军主帅都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顶风作案。

    这样下去,军心不涣散才是奇迹。

    陆微雪冷着脸吩咐道:“把帘子打开。”

    站在门口的两个守卫本来还在打瞌睡,看到脸色阴沉的陆微雪后,早就比泼了凉水还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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