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1/1)

    床上的人自然是没听见,眉头蹙得更深,下唇被咬得快要沁出血,很难受的样子。

    擦拭的时候指腹不小心碰到发烫的皮肤,才察觉许岁倾脸上的温度烫得吓人。

    这哪是什么喝醉,分明就是发高烧了啊。

    季斯晏放下帕子,用手轻轻地拍了拍许岁倾的脸,叫她名字,“岁岁。”

    人像是昏迷,虽然嘴唇颤动不知说着什么,就是一直不醒。

    他赶紧掏出手机,给唐闻安打了个电话过去。

    那边声音发瓮,带着被人吵醒的不爽,噼里啪啦抱怨一大堆,“不是刚走不久?又觉得哪儿没弄对?季斯晏你自己那么大个房子,干嘛非要偷偷摸摸的!”

    说完之后,只听见男人沉着声音,语气着急,“安排个急诊,许岁倾发烧了。”

    很快,她就被送到了都柏林的皇家医学院。

    有专门的医生等在病房,先是测了温,三十九度九。

    季斯晏此时眉心拧着,候在门外没有进去。

    里面正做着检查,同时已经安排上输液降温。

    唐闻安站在他身边,盯着拢起愁绪的眉眼好一阵,才问,“发烧就把你紧张成这样子,真喜欢上了?”

    季斯晏像是没听见,心里记挂着唯有病床上虚弱的女孩。

    刚才送到医院他就听医生说,这属于高烧,通常伴有全身疼痛和抽搐的症状。

    所以推开门看见许岁倾剧烈地摇晃脑袋,原因就在于此。

    胸口堆积着一股股郁气,赶不走消不掉,只剩下担心。

    所以没理会耳边那些话,就等着医生出来问问情况。

    唐闻安觉得稀奇,转念又似乎想通一切,笑得颇有深意,“也对啊,不喜欢的话能这几天都耗在我家,没日没夜地……”

    话还没说完,病房门被推开了。

    医生摘下口罩,走到两个男人身前汇报,“季先生,还好病人送来得算是及时,暂时没检查出其他问题,现在输着液先让温度降下去。”

    季斯晏心里长长地舒了口气,嗯了一声。

    他送走医生,又让唐闻安先回去,自己去病房陪着许岁倾。

    这边安排的房间很大,专门有个陪护床,但他没睡。

    只是坐在床边的凳子上,时不时用手背试探许岁倾额头温度。

    等到确认降下来些,才慢慢地也跟着闭上了眼睛。

    凌晨,天空刚刚有雾蒙蒙的亮光划过,病床上的人醒了。

    许岁倾浑身像是被拆解过一遍,没力气,头也晕,稍微动一下都觉得疼。

    左手手背往上放着,在输液,右手旁边有个人正趴着。

    但她知道,那是季斯晏。

    鼻间有淡淡的松木香气,混合着病房里的消毒水味。

    而不管是身体的哪一个部分,许岁倾都已经渐渐熟悉。

    所以那么快,会在见到照片的一瞬间,就把他认了出来。

    要是换作从前,还会觉得好感动。

    可现在……

    许岁倾一个人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若有所思。

    眼泪昨天晚上就流干了,她也不能再哭,哭起不了任何作用。

    其实做噩梦的时候,伴随着脑子里残存的清醒,蹦出了另一个念头。

    她不能待在这里了。

    要离开,最好尽快。

    可是,又能去哪里呢?

    别人都有家,但她没有。

    虽然在港城,所谓的家人里,爸爸还活着,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姐姐。

    可早在好多年前,在许岁倾心里,他们就已经死了。

    发现真相的震惊和悲伤过后,迎接她的只剩下茫然和不知所措。

    到底能去哪里呢?

    余光瞥见黑色短发挪了挪位置,许岁倾立刻把眼睛紧闭,装作还没醒。

    慢慢地,她感觉到有一只手,宽厚且温暖,正在很温柔地抚着自己右边脸颊。

    藏在被子里的手紧了紧,攥着身下床单,指甲陷进掌心,抠得越来越用力。

    许岁倾尽量让自己平静,不被发现异样,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

    头还是昏昏沉沉,装着装着没过一会儿就真的睡了过去。

    再醒来,天色已经大亮。

    偌大的病房里没有别人,只能听见点滴一颗颗落下,传进自己血液里的声音。

    她还是不知道,该去哪里。

    现在回港城?

    可自己一无所有,回去了能拿什么去争?

    原本的打算是在这边读完书,过上奢望的平淡且幸福的日子。

    现在看来,又要回到从前居无定所,一个人孤单地过下去。

    愣怔间,有人轻轻地推开了病房的门。

    许岁倾以为还是季斯晏,习惯性地闭上眼睛。

    但听见那人走了几步,没有熟悉的气息,她便知道不对。

    许岁倾睁开眼睛,正看见程牧怀里抱着一把粉色花束。

    程牧似乎也没料到她会醒,有些猝不及防地抬手抠了抠脑袋,开口掩饰尴尬,“许小姐,你醒了啊。”

    许岁倾喉咙干得说不出话,点了点头。

    清晨难得的阳光照进病房,飘扬起的浮尘清晰可见,在空气中胡乱飞舞。

    程牧把花束放到茶几上,站得笔直地解释,“那个……季先生上午有要紧的事,安排我过来看看你。”

    许岁倾眨了眨眼睛,烧渐渐退了,输了液人也有了精神,脑子里忽地窜出另一个念头,愈演愈烈。

    程牧是季斯晏的手下。

    但他似乎是个挺好的人,对自己好像也有些关心。

    如果……

    许岁倾咽了咽嗓子,用两手撑在身后,从病床上坐了起来。

    程牧见状,赶紧上前打算帮忙,又不敢真的碰到,只能站在旁边干看着。

    许岁倾坐好之后,偏过头看向他,犹豫了几秒后叫他,“程先生。”

    她嘴唇颤动,说话时胸口又开始发疼,“我想请你帮个忙,可以吗?”

    此刻的许岁倾穿着病号服坐在床上,虽然烧退了些,但两边脸颊依然浮着浅浅的红晕。

    说话时因为嗓子干涩,发出的声音也很低很轻。

    圆圆的眼睛有些肿,四周也是红红的,左手手背上还插着输液的针,让人不自觉心生怜惜。

    程牧是站在床边的,所以两人之间高度的差距,许岁倾又不得不仰着头才能看得清晰。

    她很漂亮。

    程牧想,或许自己没读什么书,所以言语就比较匮乏吧。

    那种漂亮,是他形容不出来的感觉。

    哪怕就这样直直地望着自己,都下意识地想用眼神躲避。

    因为他生不出勇气,去和许岁倾澄澈明亮的眼眸对视。

    那个瞬间,仿佛回到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女孩穿着单薄的吊带裙,瑟缩在巷尾的角落里。

    被蛮横地拎出来时,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而白皙的脸庞上,清楚地浮现出五个手指印,看着说不出地可怜兮兮。

    程牧喉咙哽了哽,对许岁倾的请求客气地回应,“许小姐,有任何事情你吩咐就是。”

    也就是这样的话,让病床上的女孩猛地被拉回到现实。

    是啊。

    说到底,程牧还是季斯晏的手下。

    虽然看着人确实挺好,似乎也有些关心自己。

    但一切的前提不过也是因为,他是跟在季斯晏身边的人。

    而自己竟然会天真到,想让程牧帮忙离开这里。

    许岁倾强自压下可笑的冲动念头,低垂着眼眸,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

    这副样子落在程牧眼里,又添了几分楚楚可怜的意味。

    他见许岁倾不再说话,自然也就没有追问下去。

    两人离得近,近到连微微颤动的浓密睫毛都能看得清晰。

    程牧喉结滚了滚,自认为没装什么东西的大脑飞速运转,想要找个话题打破静谧。

    其实这趟过来,并不是他刚才说的季斯晏安排。

    只是听说许岁倾发了高烧进医院,一直没醒,不放心才找了个机会偷偷来看看。

    那束花,也是在楼下花店偶然间见到。

    就多看了两眼,店员便出来热情地询问,“先生是要买花吗?”

    别看程牧表面硬汉,实际很难拒绝别人。

    他被问得有些不好意思,只不过肤色偏黑看不出脸红,硬着头皮回答,“是。”

    原本是打算买下那束粉色玫瑰的,但又觉得太明显,就换成了旁边的桔梗。

    程牧付完钱,接过店员递来包好的花束,得意地咧开嘴笑了声。

    还真是挺好看的。

    进了医院,他直接往打听到的病房那边去,踌躇地站在门外等了好一阵。

    里面很安静,没有任何声音。

    所以程牧自然而然地以为,许岁倾还没醒。

    他深呼吸几下,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鼓起勇气轻轻地推开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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