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1/1)

    对方看完,那股怒火清晰可见地熄灭下去,再抬起头,已经能在梁然的等待里缓和下来与她冷静交流。

    这些落地作品足矣胜过言语的解释。

    ……

    一个月的时间。

    梁然按期完成了甲方的设计,配合一些严苛的修改,跟非专业的对方沟通专业的理论建构,也算成功推进了设计交付。

    四月的怀城气候逐渐变暖,梁悦已经可以借拐杖练习走路了,生活好像慢慢步上正轨。

    甲方的二期在北方,一个月后开工,依城傍水的好地段,主造仿宋朝园林的高端酒店餐饮商务会所。动工之后,甲方要求梁然要亲自到施工现场把关。

    期间她回了一趟南城,处理工作室的一些事情。

    大二那年被吸毒的男生绑架后,梁然就转到了美国攻读建筑设计。跟她合伙的乔思嘉是她的大学同学兼室友,两个人不仅在性格上合得来,对事业也有一致看法,回国后一起创办了这家设计工作室。

    因为名气不够,资质有限,接到的项目真的太少了,因此手里的每一个项目都很宝贵。

    而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让梁然脱离工作太久,把乔思嘉一个人丢下,她已经很过意不去。

    乔思嘉倒没有意见,只担心梁然处理不好梁幸均留下的项目。

    “你爸爸在古典建筑方面这么有名气,对方认可你的设计吗?别到时候乱七八糟的让你改。”

    虽然从小在梁幸均的熏陶下,但梁然的设计更偏现代创新式审美,乔思嘉自然会担心她。

    “那边已经动工了,应该不会。”

    助手带来两杯咖啡,乔思嘉递给梁然,停下手边改了一上午的图纸。

    梁然握着手上的冰美式,视线落在窗外。

    城市的街道车流不息,绿荫漏下层层的光斑。

    她很少这样出神,这种走神都是从梁幸均过世开始的。

    乔思嘉想说点安慰的话,了解梁然的性格,最终也只是笑着问她:“这趟回去见着你青春期的初恋了?”

    “那我青春期未免太长了点。”

    乔思嘉坐到窗边,遮挡住梁然发呆的视线,一头羊毛卷浸在明媚的光束下,像散发着八卦的光。

    “你回国他就联系你,这次也算帮了你忙,回怀城一趟没再续上点旧情啊?”乔思嘉挤眉弄眼。

    “是帮了我不小忙,我请他吃大餐了。”

    “没打算旧情复燃啊?”

    梁然白了一眼乔思嘉:“我找男朋友不会再找警察职业,而且我和他恋爱那会儿聚少离多,没留下什么有意义的回忆。我不打算往后走。”

    梁然放下咖啡,拿过针管笔,重新投入到修改中,微垂的睫毛只有专注的眨动。

    乔思嘉怕越说梁然心情越差,没再调侃她,也投入到工作上。

    一个月的时间很快。

    甲方的二期工程已经动工,梁然按合同去了现场,晚上住在甲方名下的酒店。

    房间是个套间,高层的落地窗外,无数的夜景光影流动。

    宁城这座北方城市于梁然而言很陌生,初来的几天还不习惯干燥的空气和北风。

    哪怕气候已经快步入六月,夜晚的风一起,仍还是冷。

    梁然有吹风就偏头痛的毛病,短短几天头痛又犯了。

    林甄打来电话时,梁然吃过一粒布洛芬刚睡下。

    林甄问她工作忙不忙,适不适应北方的气候。

    梁然答着,头疼加痛经,也没有想多聊的精力。

    听筒里有短暂的沉默,梁然只听到窗外的雨声,竟没听见林甄在说什么。

    “梁然?”

    “嗯,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我妈今天去看小悦了,她恢复得不错,家里的事你不用担心。”

    梁然又由衷地说了谢谢。

    林母同沈茹是发小,这些年林母一直很关照梁然和梁悦。

    林甄呼吸微滞,他说:“我有两天的假,我飞来看你吧。”

    “是那个案子有消息了,有线索了是吗?”

    林甄说不是。

    然后欲言又止。

    梁然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她停顿了一会儿,终于还是不想拖泥带水。

    “林甄,我目前没打算考虑男女感情的问题,我的人生应该算是走到了一个拐点,我感谢你给我的帮助,但小悦现在才是对我最重要的人。”

    听筒里安静了数秒,而后传来林甄有些干涩的笑。

    “我知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单纯来看看你……”

    “对不起,我实在是走不开,甲方这边每天都需要我在现场盯着。”

    “这点事不用什么对不起。”林甄稍微沉默,“那就等你回南城再说吧。”

    “小真,时间会修复一切伤口,希望你早点走出来。”

    “谢谢你,林甄。”

    宁城很少下雨,梁然望着被雨滴拍打的玻璃窗,还是想问:“那个案子再也没有消息了吗?”

    “其实我也不想瞒你,”林甄说:“自从上个星期结案后就基本已经定型了,之前抓到的疑犯已经认了是他们在那里制毒,招供了运输和贩卖,其中还是没有沈宗野这个人。”

    梁然也正想问这句,沈宗野这个冰冷的名字生生卡在了她干涩的喉咙里。

    可能吗?

    “难道他就真的清清白白?”

    “犯人里没人供他,他也平安过了我们的监视期。我事后单独查过他一阵,他生活轨迹一切照旧,无非都是出差去外地谈别的颜料商,见一些厂房老板,都很正常。”

    林甄说:“也许他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生意人,不然要是饵,上周收网时早就一起伏法了。梁然,把这件事放下吧。”

    梁然的心久久不能平静。

    挂了电话,她侧身望着窗前滴滴答答的雨落。

    应该是有一种坏人伏法,大仇得报的快感。

    林甄说云村那里的受害者都在法庭现场,对判决结果很满意。

    可梁然高兴不起来。

    梁幸均已经不会再活过来了。

    她匆匆撞到过的沈宗野也作为一个清白的人,安然地畅走在人间。

    视频里那双眼睛像结着冰的冷,梁然一直不敢忘记,她不信这样一个人跟案件没有关系。

    工作推进得不顺利。

    施工的中途,甲方董事长看过后约梁然长谈了一番。

    “梁然,如果你爸爸还在就好了。”对方望着投屏上的3d效果图,很是遗憾地叹气。

    梁然忽然一时沉默。

    在工作上她一向都可以很冷静,也有许多应对的办法。可这瞬间她说不出什么,手指捏住了厚厚的图纸,用力到泛白的指尖不是因为对方的挑剔,而是她藏了那么久的痛苦。

    除了在葬礼上,她好像从来没有像梁悦那样哭过。

    她以为她可以很冷静。

    对方倒没有为难她的意思,和她沟通他萌生的新想法,希望梁然能想办法在中庭加一个水上阁楼。

    这就打乱了古典留白的整体和谐,而且最重要的是地基安全问题。

    “从前我有新想法时你爸爸总能很好地解决我的问题,我和他合作很愉快。”

    梁然没有陷在痛苦的情绪里。

    “会有些难度,给我一周时间出新方案,我应该可以。”

    这一推翻重来,梁然这边又没有了具体结束的日期。

    连续一周她都锁在酒店里,熬夜通宵,白天零零散散补觉,直到甲方董事长顾儒海终于满意了新的设计方案。

    梁然总算能松一口气,她有两天的假,赶在动工前她匆匆回了一趟怀城看梁悦。

    梁悦恢复得不好不快,依旧需要借助拐杖练习走路,她不要梁然扶,梁然就在旁边随时观察着。

    因为吃力,梁悦额发都被汗水打湿,但她却很高兴:“姐,坏人都已经被判刑了!我的腿肯定很快也会好的!”

    梁然一笑。

    内心忽然有些隐隐的不安。

    林甄虽然没有明说,但话里透露的意思是那桩案件没有再追溯出更上头的人。

    毒贩关系网就截断在怀城,又怎么可能。

    那群判刑的人里,也唯独没有那个叫沈宗野的男人。

    如果他就是坏人,他会报复梁悦吗?

    梁然这样想,心里很是不安,离开的飞机上也都心神不宁。

    再回宁城这座北方城市已经是七月里。

    下了飞机,形形色色的人影映在廊桥清晰的玻璃上。

    走在梁然身前的是一对年轻的父女,五六岁的女孩穿着漂亮的格子裙,背着一个琳娜贝儿背包,被年轻的爸爸单臂抱着。

    梁然会羡慕她,羡慕这个女孩。

    她看见身边跟梁幸均同龄的中年男人也会嫉妒,嫉妒他们活得好好的,比梁幸均长寿。

    她无法平等地去保持从前的理智。

    她恨这个世界的不公平。

    恨活着的不是她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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