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1/1)

    任月靠边停车,依旧戴着头盔,走过去接件,一眼便看出自己和任开济的手机后四位。

    她心跳加速,“是我的,都给我吧。这几天忘记看消息,谢了阿叔。”

    任月一手一个,一轻一重,低头嗅了下缝隙,没有明显异味。

    电单车停回车棚,任月就地用钥匙戳开轻盒子的封口胶。

    里面用彩印传单揉皱裹成一只扁粽子,封口胶缠得严严实实。

    任月的钥匙不够锋利,费了点劲扯开“粽子”,露出一角粉红色的“馅料”。

    任月吃了一惊,心跳飞快,史无前例。

    下意识四顾,像拾金要昧,鬼祟又紧张。

    任开济曾经是小偷,这一瞬,任月像个小小偷。

    废纸包着一沓面额一百的现金,目测以万起步。

    任月揣好这一沓只露尖尖角的现金,以同样方式开了另一个纸盒。

    现金只多不少。

    两沓废纸将挎包塞得鼓鼓囊囊,任月感觉自己像一只过街老鼠,悄悄蹿进最近的女厕所。

    任月躲进隔间,完完全全撕掉废纸包装,纸币红彤彤,叠成史无前例的厚度,纹路立体清晰,100的真钞。

    一沓约三万,另一沓五万左右,远远超出任开济正常的挣钱能力。

    任月手掌沁出薄汗,手腕颤栗着掏出手机,拨出孔珍的电话。

    妈妈是一个勤劳的妇女,每天照料弟弟上学,应该早就起床了。

    电话忙音。

    孔珍没有主动拒绝,单是被动的忙音,任月觉得好像打搅到了她的正常生活。

    任月第一次拨下另一个号码,不只是病急乱投医,还是信任。

    如果也忙音,下一个能找的,只剩下警察。

    号主像一直在等她,立刻接通,“喂?”

    任月兜起两沓现金走出隔间,罕见地自来熟,“是我,听得出来么?”

    方牧昭好像并不意外:“干什么?”

    任月出了大楼,呼吸新鲜空气:“那么凶?”

    方牧昭:“现在几点啊,不是我老板不是我女人,大清早扰人清梦,能没脾气么?”

    隔着电话,任月皱了皱鼻子,胆子比面对面肥:“你不是都起挺早。”

    方牧昭:“你见过我几次?”

    三次,方牧昭要么深夜,要么清早出现,吸血鬼似的,怕晒太阳。

    电话安静片刻。

    方牧昭拿开看了眼屏幕,计时还在走。

    “喂,怎么没声音了?”

    任月:“哦。”

    方牧昭:“济公联系你了?”

    对了,这才是正题。

    两个冤家终于开诚布公,好好谈事。

    任月:“没。”

    方牧昭:“撒谎。”

    任月:“你、不是说我欠你一顿饭。”

    方牧昭:“想通了?”

    “我今天五点下班,你到底要不要补血?”

    任月中气正虚,嗓音比往日低沉,不经意多了几分柔和,方牧昭多次碰壁,很容易栽进她的陷阱。

    “早他妈该请了。”他说。

    鼓囊囊的挎包锁进储物柜,铁皮柜门挡住视线,挡不住心魔。

    任月学生时代揣着七百块出门害怕扒手,现在怕别人一眼洞穿她的异常。

    那是七百块的一百倍,更为沉重,神秘,肮脏。

    也是货真价实的七万块。

    任月可以一次性还清助学贷款,可以租一套设施完善的小区房,可以脱产读研。

    人性的幽暗,在诱惑的沃土里膨胀,任月从小物质贫瘠,很难很难维持清高,不去幻想得利翻身的快乐。

    仪器又报警了,任月蹙了蹙眉头,转身走去查看情况。

    中午时分,任月举着手机吃饭,得空翻阅未读消息。

    孔珍十点多复电,任月没接到,她又在微信解释:早上在包装你哥的喜糖,没看到手机,有什么事吗?

    孔珍发来两张照片。

    第一张地板摆了两只大红圆托盘,一只装了待折叠组装的喜糖纸袋,一只装着几种待分装的喜糖。

    第二张变成了一地摆放整齐的袋装喜糖。

    任月:没有什么事,不小心按错的。看起来好多,包完了吗?

    孔珍估计又在忙,母女俩的对话有了时差。

    翻完熟人的消息,通讯录多了一条新的好友申请。

    泥猛:是我,看得出来么?

    短短一句话,乍一看有点眼熟。

    早上接电话任月先给方牧昭打的哑谜。

    任月通过申请。

    申请消息的时间戳在早上挂断电话不久,下一条紧随其后。

    泥猛:下班从哪个门出?

    月牙儿:等我找好地方发定位给你,你有什么忌口么?

    泥猛:没有,你挑。

    任月首先排除商城里的餐厅,吃完饭走出来像继续逛街,孤男寡女,有约会嫌疑。

    她选了一家桑拿鸡,以前科室聚餐吃过,人均价格合适,位置不偏。

    定位发过去。

    泥猛:你又骑车?

    月牙儿:不行啊。

    泥猛:充够电没?

    月牙儿:不够就推回去,又不是没推过。

    泥猛发来一个系统表情:呲牙。

    普通的笑脸安在他身上,平白多了几分恶劣。

    月牙儿:大概六点到。

    泥猛:行。

    傍晚交接好工作,任月换下白大褂,找了几张废纸,重新包起两沓钱,放进一个装书的布袋,用两本书夹着。

    车头挂着布袋,好像带着千斤重量,任月骑步歪歪扭扭。

    任月骑到饭店门口,锁了车直起腰,一辆货拉拉由店员引导停在门口空地。

    方牧昭下车径直走向她,扫一眼她拎在手里的布袋,“今晚多了一个袋子。”

    这一瞬间,方牧昭像洞悉一切。

    任月心虚:“装几本书回去看。”

    方牧昭:“你们做医生的,经常要考试吧。”

    任月:“学到老,做到老。”

    方牧昭朝她伸手,“书很重吧,我帮你提。”

    任月臂弯挂着布袋,手不由收向身体,护着布袋似的。

    “不用,没多重。”

    方牧昭没坚持。

    店员领着他们进门入座,提前订了角落靠窗的四人桌,任月坐靠墙壁看大门的一侧。

    剔骨鸡肉均匀铺到素菜上,盖盖开始桑拿浴。

    方牧昭问:“怎么突然想通请我吃饭?”

    任月:“有得吃还问那么多。”

    方牧昭抱着胳膊,肱二头肌自然鼓突,匀称有致,又不乏力量感。

    周围热闹和谐,形成一个安全的环境,任月看方牧昭的体格少了几分惧怕。

    “你有什么话想问我?”

    中国人习惯在饭局上谈事,方牧昭很容易看穿她的心思。

    任月在他面前堪比透明人,藏不住,只能坦诚:“你说除了你,还有其他人找我老豆?”

    方牧昭:“然后呢?”

    任月抿了抿嘴,“他们为什么要找他?”

    方牧昭防备看了眼左右,松开手臂靠近桌沿:“他们丢了东西,怀疑是济公偷了。”

    任月愣了下,方牧昭不知道有意还是无心,说的是济公而不是她爸,听上去任开济的所作所为跟她无关。任开济是任开济,任月是任月,任开济的行为不会给任月蒙羞。

    任月不由摸了下布袋,明明跟她也有关。

    或许她才是原因。

    任月:“是什么东西?”

    方牧昭只看着她,没有说话。

    沉默更容易发酵焦虑。

    任月追问:“是什么?”

    方牧昭:“我不知道。”

    任月:“假的吧,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就是不想告诉我。”

    方牧昭:“就是不想告诉你。”

    万一说了,任月会怀疑他也贩毒。

    方牧昭的鹦鹉学舌让任月更为光火,“你找他又是为了什么?”

    他给出一个任月找不出破绽的理由,“为了他好。”

    任月无话可说,盗窃总归不磊落,还犯法。

    方牧昭又讲:“如果他把东西卖了,事情会更严重。”

    任月怔怔看着他。

    “他很大概率已经卖到钱了,”方牧昭手旁沙漏计时完毕,抬手叫服务员开锅,“开吃,饿死了。”

    桑拿鸡之后继续桑拿牛肉,一顿饭沉默占大多数时间。

    任月和方牧昭没有刻意找话题,也没有尴尬,不是因为熟稔,而是不在乎。

    任月不知道从哪句话开始,隐隐相信方牧昭的话,偏偏一切都符合逻辑,找不出破绽。

    这家店不设扫码点餐,任月叫服务员来买单。

    第一批用餐的客人稀稀拉拉离开,任月看向方牧昭肩膀后面,脸上僵出一个笑。

    方牧昭:“看到熟人了?”

    任月别扭地说:“其他科室的同事。”

    这群男医生有老有少,从包厢出来,不知道是不是要赶第二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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