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1/1)

    白居简从人群中走出,一身绿色长袍,身形不算高大,但俊朗清逸,眉眼间自有一番风度。

    他望了一眼李昭宁,跪下谢恩,又走上前来,稳稳接过周太尉手中的玉玺,搀着李昭宁走上殿阶。

    李昭宁眉角翘了翘。

    她看中的人,果然持重有加。

    登基大典继续进行,李昭宁依礼制受四拜礼,在如山海倾倒的万岁声中,有些恍然。

    她虽然是个落魄公主,但她一饮一啄,也是受万民供养。

    如今长安日下,山河倾頽,她却不曾为收复河山尽一份力。

    胸口有些闷闷地难受。

    恍惚间,陈崔已经念完了改元诏令,李昭宁接过诏书缓缓宣读,宣布按例减免赋税,大赦天下。

    百官齐刷刷跪下,山呼海啸的“万岁”声此起彼伏,声震殿宇。

    元和元年,自此伊始。

    凉了一整个冬日的风已经带着丝丝暖意,穿过大殿,带来几声清脆的燕啼;淡蓝天幕上阳光正盛,大雁声声,结队而归。

    河面的冰也不再能站人,稍微扔个石头就会破成一个小洞,洞里游鱼阵阵,岸边丝竹声声。

    春日已至,气象一新。

    裴砚回到家时已经是落日时分,天边晚霞灿烂,院中春桃也开得正盛。

    一个圆圆脸,双下巴,粉腮丹唇,虽身形胖圆,但风韵依旧的女人在廊下等着,看到裴砚身影,展颜一笑,快步走了过去。

    “三天了,阿度终于回来了。”

    裴砚小名阿度,正是这名女子所起。

    裴砚拱手,淡淡道:“母亲。”

    说罢便要走,又被她拉回:“眼睛怎么肿了?公主打的?”

    裴砚还未开口,身边小童便开口:“夫人,登基大典礼成,该称陛下了。”

    她有些不悦,瞟了小童一眼,将裴砚按在廊下小台阶上:“娘看看。”

    小童又善意提醒道:“夫人,尚书郎还有要事,切莫耽误了。”

    裴砚轻轻压下她的手,目光柔和:“我没事,先回房了。”

    女人叹了口气,松开手,望着裴砚远去背影,又遥遥道了声:“一会给你送跌打药过去,记得涂!”

    裴砚顿一顿脚步,表示他知道了,就在圆洞门处拐了弯,身影消失不见。

    女人背后,一个乌发玄衣的男人走了过来,站在她身侧,轻轻搂住她的肩膀,安慰道:“夫人不必着急,阿度那点伤,很快就好了。”

    她轻轻靠在男人肩头,无奈道:“最近丹青那小童盯他盯得越发紧了,他不会被盯出什么问题来吧?”

    她闭了闭眼睛,似乎在回忆小童在裴砚身边的种种过往,“他这般行尸走肉的样子,已经快半年了……”

    男人将她搂得紧了些,以示宽慰,默默无言。

    大院另一端,裴砚跨进洞门,小童紧紧跟在身后。裴砚绕到桃树后面的石桌处停下,小童也跟上去,只听得呼啦一声——

    小童的惊呼声和重物坠地声一齐传来。

    也不知是谁挖的坑,上面松松地铺了一层碎土,若不仔细看则很难发现。

    裴砚勾了勾唇角,看向洞里的小童。那洞不深,但小童身形低矮,洞口刚好与他的脑袋齐平,洞壁泥泞湿滑,很难爬上来。

    小童一脸尘泥草屑,身上也都是泥浆,好不容易才撑着地面站起来。他望着外面的裴砚不悦皱眉:“是郎君挖的坑?”

    裴砚淡淡否认:“我一连几天都在东宫,都没回过家。”

    小童烦躁地双手抱胸:“那……拉我上来。”

    裴砚眼都没抬:“我去找绳子。”

    说罢,便转身向前厅走去,空余童子和泥洞,一夜寒风。

    前厅正在摆饭,裴砚一进门,就被丰腴的女娇娘接进来,她小心地往门外看,裴砚笑道:“他不在,母亲想怎么看都行。”

    王娇这才放心地将裴砚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细心地给他上了药,才拉着他坐在桌前。

    裴砚吃着,突然向王娇开口:“阿娘可否给我做些胡饼?”

    王娇一愣,筷子未停,给裴砚布菜:“宫里饭食不好吗?”

    裴砚伸碗接菜,笑道:“只是很久没吃了,有些想念。”

    王娇笑道:“好,吃完饭就给你做。”

    一连几天,李昭宁的早朝都是打酱油状态,原因无他。

    她认不全人。

    她虽然对朝中大局早有关注,但封地偏远,消息本就不及时;而且很多人只是听过名字,并不知道长相如何。

    况且陈崔并不打算让李昭宁插手朝中大事,她就坐在那里,当个吉祥娃娃就好了,于是奏折和诏书都只是在她面前晃了晃,就被陈崔拿走了。

    好在裴砚每天晚上都会给她讲讲今日朝堂里的事,也给她整理了朝中重臣的出身和主要经历,分好类放在案卷堆里,陈崔发现不了,李昭宁没事的时候也能看看。

    ——不免费,他收钱的。

    据说裴砚中举后那几年,曾被四大世家争相请去做私学的老师,他光是在那儿站着,就能让世家每月捧着大把大把的好处求他收下,风光无限。

    裴砚念着跟李昭宁的交情,给她打了个折,每日三两银。

    她欠裴砚的那五千两不仅没还上,债务还与日俱增。

    李昭宁每每想到,就忍不住咬牙切齿:

    奸商。

    这几日陈崔好像很忙,折腾李昭宁的方式只是找个人盯着她念经礼佛。她找了些安神香,每日下朝后,把看着她的婆子熏晕,再扮成侍卫,跟着换班的一起偷溜出宫,寻找挣钱的办法。

    只要她在晚膳前回去,就能毫无破绽地叫醒念经婆子,几天过去,屡试不爽。

    但挣钱的事情,她一连溜达了七八天都没什么好想法,正愁着,突然一本书砸到了脑袋上。

    楼上传来长辈的责骂和女孩委屈的哭声,她捡起地上的书,看了一会,才发现是袁振的《莺莺传》,突然计上心头。

    她可以卖书挣钱呀。

    自从先先帝年老体衰,陈崔就把持朝政,已经五六年没有科举考试了,读书的文人都很闲,笔、墨、纸也因为积货很多而变得便宜。

    她若将那便宜货收来,找一批人写话本,再找一批人抄,再找一批人去卖——

    说不定能盘活一整条话本商业。

    她高高兴兴地去商行问了纸笔的批发价,又去人牙子处问了工人的工钱,盘算一路,虽利润微博,但也有得赚,便喜滋滋地准备去下单。

    却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

    她没有本钱。

    李昭宁是皇帝,但她很穷。

    陈崔不会直接给她钱,可能也没人相信皇帝会缺钱,毕竟整个天下都是她的。

    但李昭宁浑身上下,如今能换钱的,就只有贴身带着的几个胡饼了。

    裴砚每晚来给她讲课,都会在怀里揣两三个胡饼带给她,她一边吃,一边听裴砚将朝堂局势、近日传闻。

    她很喜欢这个饼,软糯香甜,放很久都不会干硬。

    李昭宁捏了捏袋子里小小的饼,叹了口气,想将它们卖给饼铺老板。

    ——毫无意外地被老板拒绝了。

    老板可怜她,给了她十文钱。

    ……

    小小饼铺里,她捏着手里的十个铜板,暗暗叹气。

    距离五千两还差四千九百九十九两九百九十文。

    ……

    不对,算上今日欠款,应该还欠着五千零三十两九百九十九文外债。

    李昭宁咬紧牙。

    她走出饼铺,正站在门口打量街上的铺子寻找商机,掌柜却突然叫住她:

    “女郎!你手中的纸笺……可否给我?”

    李昭宁迷惑地指了指自己:“我?吗?”

    掌柜点头,狡猾地笑道:“是。”

    李昭宁看向旁边那堆包饼的油纸:“那边不是有一堆?”

    掌柜着急道:“那纸上没写……呸,我就要你的纸。”

    李昭宁再笨,也知道手中的纸不一般了。

    她缓缓展开,发现纸上竟写着两个字,笔画龙翔凤翥,她不认识,但字的右下角,有一方小小的印鉴盖在落笔处,已经被饼上的油晕开,字体模糊看不清楚。

    她懂了,这估计是哪位书法家的墨宝。

    裴砚早些年做过宰相,他的字画帖子估计多到屋子里放不下,能用墨宝来包油饼,一点也不意外。

    正在家中看书的裴砚突然鼻子痒痒,打了个喷嚏。

    李昭宁将手中纸笺拍在账台上,五指伸开,诈道:“这个数。”

    掌柜挑眉:“五两?女郎稍等,我这就……”

    李昭宁呼啦一声拿回纸笺,转身就要走。

    掌柜忙叫住她:“女郎莫走!是在下失礼……五十两如何?”

    李昭宁转过身,不说话,压下心头如春花绽放的喜悦,定定地抱胸看着他。

    掌柜见她不走了,搓了搓手,两眼放光,声音颤抖:“五百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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