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1/1)

    傅宴容这么想着,正准备主动在对话框里敲下文字,一瞬间却有种房间气氛过于冷凝的莫名直觉,于是他指尖一顿,若有所感地抬起了头。

    小孙正犹豫不决地盯着被轻轻推开的房间门口。

    傅宴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呼吸微不可察地慢了一拍。

    宋临俞站在那里。

    他眼眶红了,睫毛湿漉漉地黏连在一起,只是眼睛里并没有眼泪。比起哭过,更像是布满了因情绪过于激动而生出的红血丝。

    而且宋临俞大概是一路跑过来的,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凌乱且狼狈。他微微撑住门沿,胸膛急速起伏的一瞬之后,才慢慢挺直了背,沉默地看着靠在病床上的人。

    可是就算看了好一会儿,他也没有走进来,只是远远地站在门口,好像一位不敢靠近珍宝的贫穷旅人。

    片刻后,他有些发颤地垂下眼,盯着雪白的地板看了半天,才慢慢动了动嘴唇,用几乎哑到失声的声音问:“伤得严重吗?”

    说完这句话,他又用接近自言自语的声音,极其轻,又极其委屈地控诉着傅宴容刚刚那句话。

    他说:“我看见了。”

    ……你受伤,我看见了的。

    傅宴容想说点什么,但第一时间居然没找到什么合适的措辞。

    他等了一会儿,才偏过头很冷静地对小孙说:“我没什么事了,你先出去休息一下。”

    小孙忙不迭地点了下头,走到门口时又轻轻向宋临俞问了声好,才终于摆脱了这个有点让他摸不着头脑的场面。

    “你把门关上。”

    他又这样对宋临俞说。

    宋临俞抬起眼看他,手本能地搭上冰凉的门把手,身体往外侧了一步,然后有些慌乱地说:“那我——”

    “你把门关上,然后进来。”

    傅宴容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要求,看着因为情绪超载而无法及时处理信息的宋临俞,语速放得很缓,一点都不着急,好像十分有耐心地在哄一只受到惊吓的小动物。

    然后,他又慢慢弯起眼睛,朝宋临俞摊开了手,用很温柔的语气最后给出了自己的命令。

    他说:“宋临俞,进来,让我抱一下。”

    宋临俞并不记得傅宴容说出这句话之后自己具体做了什么……他脑海里的记忆, 只有确定自己忠实地执行了傅宴容的指令这一件事。

    接下来他的手就被傅宴容握住了。

    傅宴容的掌心变得很冰,被他牵住,宋临俞的第一反应是怔愣。

    他低下头去看,发现傅宴容居然抬起的是受伤的左手, 白色的弹力绷带从小臂严丝合缝地缠绕至腕骨, 又从虎口绕了半个掌心一圈, 随后收拢,在苍白的皮肤上压出一层病态的的薄红。

    宋临俞呼吸乱了,他心里涩得难受,又觉得再看下去自己会在傅宴容面前很失态, 只能逃避似的移开了目光。

    只是他被握住的手腕上凸起了一片绷不住的青筋, 因为宋临俞不敢在傅宴容手上施加一点重量和力气。

    感受到手心里比一片羽毛还要轻的重量, 傅宴容有点无奈地笑了笑, 只能收拢掌心,缓缓包裹住了宋临俞的手。

    让人想抽离也没有办法。

    接着, 他用指腹摩挲了一下宋临俞那层摸起来有点硌手的青涩血管,随后慢慢用力,把人往自己身边拉了过来。

    宋临俞被他突如其来的施力吓到了,不敢抵抗, 只敢顺着力道,小心翼翼地提起膝盖, 半跪在了病床边。

    距离被拉近,宋临俞身上湿润的、带着夜雾凉意的潮气也轻缓地包裹住了傅宴容, 让他笑着垂下了眼睛。

    傅宴容的睫毛长而密, 颜色和瞳孔一样是那种极其深邃的黑,把整个人衬得黑白分明,在镜头前也是浓墨重彩的漂亮。看不见的潮湿把他纤细的鸦羽蹭得半湿, 让宋临俞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然后,他感受到傅宴容松开五指,将其变成了与自己掌心相贴的姿势,随即,又极其强势且不容拒绝地,将五指插入了宋临俞的指间。

    ——是曾经他们情到深处时傅宴容总爱做的动作。

    乐此不疲,笑意吟吟,又格外有耐心地掰开宋临俞因为疼痛或欢愉而蜷缩的掌心,带给他说不清楚的刺激,与恶劣后那格外温软的安抚。

    “等一下……”宋临俞声音哑到差点说不出话,他略微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哥……你的手——”

    “不会痛。”

    傅宴容用很轻的气声笑着对他说:“你看,一点事也没有,对不对?”

    宋临俞忽然觉得心脏漏跳了一拍,随即泛起一阵绵密的酸胀感,这种感觉像跳动的心被浸泡在浓度已达100的柠檬汁里,又像被钝钝的指甲轻轻掐着心尖上的那一截。

    感受到的酸和疼并不尖锐,却让他的眼眶无端发烫。

    眼泪先是一滴,再是一串接连不断地滚落,最后就像梅雨季的屋檐,淅淅沥沥地,止不住地落在了他们相握的手上。

    宋临俞在傅宴容面前永远哭得很安静。他顿了顿,抑制住自己声音里的颤抖,十分配合地点了点头,低声说:“对。”

    接着,宋临俞十分虔诚地低下头,忏悔了自己即将做出的举动。

    随后,他就着这样与傅宴容牵手的动作,俯下身靠近了傅宴容的怀里。

    傅宴容纵容了他。

    宋临俞单腿抵着床沿再弯腰的动作看起来实在不太舒服,傅宴容另一只手环住他的腰,不仅不生气,反而在他耳边鼓励似的反问道:“要不要再过来一点?”

    宋临俞诚实地点了点头,爬上床钻进了傅宴容怀里,额头抵在对方颈窝时顿了顿,而后整个身子都贴了上去。

    傅宴容环住腰际的手臂慢慢收紧了力道,很配合地给了他一个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过的、无比安心又彻底的拥抱。

    床单窸窣作响间,他把脸更深地埋进那片温热里。宋临俞贴着傅宴容手臂的手还在抖,却又抑制不住地收紧了力度,好像要把自己身上的温度全数融到傅宴容的肌肤里,为他取暖,然后永不分开。

    夜风从半开的窗缝里溜进来,吹起雪白纱帘的一角,吹过的树叶沙沙声与风声,反而衬得这方寸天地愈发安宁。

    傅宴容的呼吸声落在宋临俞耳畔,平稳绵长。

    他因为要抱着宋临俞,半张侧脸都埋进了柔软的枕头里,而宋临俞靠在他肩上一抬眼,就能看见傅宴容眼尾因为带笑而轻轻扬起的泪痣。

    实在是……很诱惑人,想亲上去。

    宋临俞愣了一下,又呆呆地问:“可以亲吗,哥哥?”

    傅宴容思考了一会儿,懒洋洋地拉长了声音说:“只能二选一哦。”

    是抱着还是亲只能二选一的意思。

    宋临俞眼睛睁大了一点,有种“怎么这样”的委屈意味在,但由于他忠诚地执行“傅宴容全肯定”守则,很快就又低下头,很认真也很严肃地思考了片刻,郑重给出了答案:

    “那再抱一会儿。”

    “好啊。”傅宴容十分大方地点了点头,随即又狡黠地遗憾道:“其实你可以在我怀里多思考一下,然后选第二个答案。”

    这样两个选项就都可以拥有了。

    不过在外有一百零八个心眼狡猾无比的宋总宋临俞先生,在傅宴容这里仍然是个学不会耍滑头的笨蛋。他听完傅宴容的答案后极其小声地“啊”了一声,有种恍然大悟的懊悔感。

    “算了。”傅宴容看了他一眼,难得决定给他开个后门。

    毕竟今天的宋临俞很害怕——这一点傅宴容可以肯定。

    如果世界上有人可以轻轻松松地折磨宋临俞,那么傅宴容绝对是唯一的人选。他太清楚宋临俞会因为什么而痛,又因为什么而绝望了。

    在傅宴容能够给出的无数种刑罚里,最残酷的一种……就是让宋临俞亲眼看到他出事的样子。

    他扫一眼宋临俞,就知道此人今天晚上还是没听话,偷偷出门赶到了片场——也许还兴致勃勃地亲自带上了傅宴容想吃的甜点,最后却目睹了一场看起来很吓人的车祸。

    ……如果知道宋临俞会看到。

    算了。

    想到这里,傅宴容低下头亲了亲宋临俞的额头,然后轻声说:“给你第三个选项。”

    宋临俞说不出话,连带着鼻腔也酸涩起来。

    他想,为什么傅宴容永远都愿意给他第三个选项呢?为什么可以这么温柔呢?

    这样真的抹杀掉了他任何放手的可能。

    于是,他惶恐又急切地仰起头,追上了这个吻,却在靠近傅宴容脸侧的一瞬间又停了下来,小心翼翼地等待着他的同意。

    傅宴容没说话,漫不经心地微阖上眼,偏过头吻住了他还湿润的、冰凉的唇。

    宋临俞这次亲得很凶,和重逢之后那些小心谨慎的讨好不一样,有种格外后怕的、惊慌的占有欲。

    傅宴容在冷白的光线里依稀看见他浅色眼睛里碎掉的水光,听见他破碎的、不太清晰的自言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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