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1/1)

    陈京观在廊州的时候无数次想要同江阮开口,他觉得粮仓之事必有转机,可当他生出这心思的时候被自己吓了一跳。

    不知不觉间,江阮成了他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此时舍弃江阮,无异于自断一臂。

    可偏偏陈京观的骨子里带着陈频的偏执,当前方只有悬崖时,他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陈京观与陈频一样,讨厌被人牵制。

    更何况,江阮与陈京观想要的,从来都背道而驰。

    此时北梁在观望,南魏在等待,这个世界上仿佛只有陈京观和江阮两个人是活的,他们像棋盘上的两个将,必定要有一死。

    “他想让我燃起的第一把火就烧在南魏的土地上。”

    陈京观笑着叹气,把手里的信递送给了候在外面的兵士,再有四个时辰,天光乍破时,一切推牌重开。

    万阳二十一年七月初六。

    “报!城外发现敌军一支小队, 约三百人。”

    江阮手下的笔顿住,来传信的士兵平复呼吸后继续道:“之前巡逻未见踪迹,不知敌手从何处来。”

    “呵, 这次不用我帮忙也能瞒住消息了, 是长进了不少。”

    江阮跨步从桌前走来, 走到兵士身边时站住脚, 用手轻拍他的肩膀道:“未战先怯, 可以治你的罪了。”

    兵士将头埋得更深,江阮却调笑道:“留着这条命,替我在战场上拿了陈京观的首级。”

    “是!”

    江阮推开大殿的门, 一阵燥热的空气扑面而来, 阳光不遗余力地炙烤大地,江阮似乎能想到这天气尸体腐烂的有多快了。

    “汪恕何在?”江阮问着门口的内侍。

    “禀陛下,汪将军收到军报后亲赴朔州三大城门巡防,想必快回来了。”

    江阮点头,他背后还跟着来送信的兵士, 他招手让那人过来。

    “你叫什么名字?”

    “回陛下, 臣姓颜,名尚卿。”

    江阮又问, “东亭旧军?”

    “是。昔日东亭兵败,臣随父兄加入复国军, 父亲早年征战落得一身病,死了,兄长在夺取朔州时也死了。”

    江阮侧过头看了颜尚卿一眼, 估摸着他该有个二十岁出头。听这个名字,他父亲是给他定了个考取官名的路,可惜他还没等着及第登科, 国家倒是先一步没了。

    “那你怕死吗?”

    “不怕,都到这一步了,死也要给家里挣个功名。”

    兵士的话惹得江阮发笑,他站在未央宫的高台之上,仿佛能看到无数如此人一般前赴后继而来的人。

    在这世道,江阮给了他们一个逆天改命的机会。

    “好,若我现在封你做东亭首将,命你带一万士兵从正面迎敌,你能行吗?”

    颜尚卿顿了一下,江阮看到他神色慌张。

    “没事,若……”

    “臣领命。”

    颜尚卿朝江阮郑重握拳行礼,目光灼灼,却还是不敢看江阮。

    “行,圣旨即刻送到各营部,你亲去选兵,就拿这刚来的三百人小队试试。”

    颜尚卿行礼告退,江阮瞧见晏离鸿自长阶下而来。他与颜尚卿擦肩时侧过身去看了他一眼,然后抬头望着江阮。

    “回来了?也好,准备准备带昌安军迎敌。”

    江阮笑着说,可晏离鸿却一脸严肃地问:“你就这么随随便便任了他做将军?他不过刚当兵三年,兵法策略也谈不上熟悉。”

    “可是他心里有仇恨,”江阮侧过身看着晏离鸿,“你觉得陈京观出兵时做了万全准备?他能走到我面前,起初凭他那好命,现在凭他对陈频的责怪。其实就连你我,也不过是仇恨在背后推波助澜。”

    晏离鸿无言以对,却很快捕捉到了江阮话语中的一个词。

    “责怪?从何说起?”

    江阮抿了抿嘴,“你那日该和他说了许多,你就没有感觉到,他行至此时完全是半推半就,他所做的一切,都有陈频在背后做推手。”

    晏离鸿微微皱眉没有说话,江阮继续道:“他不想被我利用,但他自己心知肚明,他只是陈频的一枚棋子。他能活下来是注定的,他这一路都有人帮扶也是注定的。说白了,陈频替他安排好了一切。”

    “陈频想做什么?”

    江阮思忖片刻笑着说:“他指望陈京观能继承他的一切,然后重塑南魏。”

    这一切,包括了萧霖和苏晋的歉意,林均许和温书让的遗憾,宁渡和陆晁的惋惜,这些人目睹了陈频的死,他的死为这些人的心打上烙印。

    而陈京观的出现,给了这些人再来一次的机会,他们把自己没有给陈频的都给陈京观,只为了让陈京观不像他父亲一般死去。

    这是陈频殚精竭虑后得出的唯一可以集合各方势力的方法。

    可人算不如天算,在陈家灭门的同时,江阮也失去母亲。

    从此,这世界上便不止有陈京观带着仇恨,江阮心底也满是酸楚。

    “其实如果没有我,他现在应该已经完成陈频想让他做的了。遏佐死,西芥因他改天换地;蒋铎死,下一步他就会挖空心思让萧霖与崇宁反目,然后南魏由萧祺桓即位,他母妃会帮着他坐稳这个位子。那时候,陈频所谋划的的一切就都实现了。”

    江阮突然轻笑一声,“只可惜,不知是我挡了他的路,还是他挡了我的路,反正啊,我把陈频给他计划的一切变成了一盘死局。”

    在外忧未解之前,萧霖不会轻易和崇宁翻脸,毕竟南魏与西芥签订的条约就是最好的例子。

    而这外忧,就是江阮。

    “你何时知道的?”

    江阮没有立刻回答,反倒是笑着看晏离鸿:“你觉得我是何时知道你需要一个助力的?”

    晏离鸿思虑片刻,“在陈京观离开北梁,而我与他断了联系。”

    江阮点头,“那时候你已经生了复仇的心思,所以我只需要借势而为,代替陈京观在你心目中的位置。但是陈京观的目的一开始就是很明确的,而且他有自己的打算,陈频也给他铺好了路,所以他其实用不着我。反倒是我,需要他。”

    江阮一顿,“在他之前,我原想借恪多的兵,可他却突然出现。比起什么都有的恪多,陈京观干净的像一张白纸,而他的平远军出自你昌安营,更是不可多得的战力。所以我调查了他,接近了他,试图将他拉上我的船。”

    “他的确是对你产生了依赖。”

    江阮脸上笑意渐浓,“这只是因为他骨子里的善良吧。因为我帮了他许多,所以他甚至不知道如何怀疑我。要说依赖,他除却我还有很多选择。”

    那些与陈京观相处些时日,江阮也恍惚以为他们是朋友。

    江阮这一辈子盟友很多,可多为利而往,唯独陈京观,或许最初的他出于对江阮的顾忌而应下了合作,可后来的他却是出于对江阮的信任。

    而江阮在遇到陈京观之前从不相信“信任”二字,因为他和母亲在这个字眼上吃了太多亏,可是陈京观对他那种带着疏离却又绝对信任的关系,让他怀疑了自己。

    “不过我也是因为看透了他骨子里的善良,那是一种愚善,而放弃了他。”

    江阮回过神来,想到了他问陈京观“你这么做是为什么”的时候。

    “他在景州办茶税一案的时候,我一开始以为他是要借着打压左疆奇来削弱蒋铎的力量,可慢慢的我发现他的重点竟然真的在如何为南魏解决这积年沉疴。他心底里不只有报仇,而是遵着陈频的意愿生出了救国安邦的心思。可我,偏偏想要毁掉南魏。”

    江阮勾出一抹笑,晏离鸿竟从其中看到了自嘲。

    江阮现在回想起自己为陈京观的行为不停说服自己的那些夜晚,他觉得自己真的很可笑。

    他以为陈京观与他有同样的经历,陈京观就该和他一样想要找南魏复仇,想要让这吸人血的国家为它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所以江阮找上了他。

    可陈京观竟然生出了救世的心肠。

    反衬着江阮,成了灭世的魔王。

    凭什么啊?

    “好笑的是,那时候的我还没有放弃他,我以为他只是没看清南魏的面目。为了万无一失,我在与陈京观交往的时候开始联系其他人,这其中就包括你。后来,霜栽的出现没有改变他,平海的死没有改变他,就连廊州那些人明摆着利用他,他也没有改变,我就彻底认清这个人了。晏离鸿,他小时候也这么固执吗?”

    江阮脸上写满了难以理解,但是晏离鸿却能从他的眼睛读出不甘心。

    他江阮竟然有一天猜错了人心。

    “不过事到如今,一切都无所谓了。所有人立场分明,我们该在牌桌上亮牌了。”

    江阮说罢原地活动着有些麻木的双腿,他瞧见不远处汪恕在朝自己所在的方向过来。

    “还有一事,”晏离鸿开口,“你为何紧追着陈京观不放?只凭现在的他,根本影响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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