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雪时/云鬟湿 第14节(2/2)

    顿了顿，谢玹温声宽慰：“我会让医师用最好的伤药，尽量不会留下疤痕。”

    她轻轻点头，顿了顿，又摇摇头，抽噎道：“很疼……但我、但我不是因为伤口疼才哭。”

    谢玹面色淡然如水，似是早有预料：“已差人知会过你母亲，伤势也已阐明，你在此养伤便可。”

    动作牵动伤处，容娡不禁“嘶”地吸气。

    便是连同样身为女子的医师，起身离开时瞥见她垂泪模样，都有些挪移不开视线。

    大多数人哭起来涕泗齐流，并不好看。容娡哭起来却似海棠逢雨、菡萏凝露，有种楚楚动人的写意美感，惹人垂怜，分外赏心悦目。

    容娡不想平白惹罪受，便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眼尾的双眼皮褶皱里，有一颗小小的、朦胧的红痣，被浓长的睫羽掩盖住，只有在他垂眸的时候可以看到，像泪痣又非泪痣。垂眼时，给人一种他在悲悯众生的慈悲感。

    谢玹沉吟一阵，语气温和而肃穆，用禅语作答：“不会。世界万物皆是化相。于一切相，离一切相，既是无相。皮相易变，心不变，万相则不变。她既为我妻，与我连心，我爱慕她的心意便不会因虚妄的化相而改变。”

    迎着她有些炽热的目光，谢玹默了一阵，抿抿唇，为自己方才的行为作出解释：“你如今有伤在身，凡事不必亲力亲为，如有需求，唤人便好。”

    容娡的伤因他而起，无论如何，他都绝不可坐视不理。

    容娡琢磨一阵，心中默念，不是便好。

    他的眼尾微微有些上挑，眼型并不是标准的瑞凤眼，而是隐约有些向桃花眼过渡的意味，上挑的弧度多一分便显得有些多情，但如今的弧度生的含蓄而恰到好处。

    她止了哭声，眼中浮出几丝笑意，有些别扭地抬起手，想要拭去泪。

    容娡从未如现在这般仔细地观察他的脸，一时有些发怔。

    但谢玹显然并非寻常人。

    容娡屏住呼吸，微微睁大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这张堪称是完美的脸。

    他的脸在她的瞳仁中放大，她与他从未像现在这般离得这样近。

    此时她才发现，这人的眼睛生的实在是极妙。

    容娡眼眸一转，立即道：“谢玹！”

    谢玹无声无息地望着她的侧影，琥珀色的漂亮眼眸中渐渐浮现出一点困惑之色。

    谢玹静默地看着她，淡漠从容的眼中似有困惑。

    她舔了舔失了血色的唇角，眸光微动，故作伤心地问他：“那……如若谢公子日后的夫人肩上有伤疤，你会觉得不好看吗，会因此而不喜她么？”

    谢玹愣了一下，未曾想到是这层缘由，眼中困惑慢慢散去。

    略一沉吟，他以为她是因伤痛而哭，轻声问：“伤口很疼？”

    容娡背对着他，嗅到冷檀香，知是他来，眼泪落得更凶。

    谢玹一顿，明白了她的意思：“……嗯，我在。”

    容娡下意识地抬起眼。

    他沉默地望着容娡，确认她眼中没有泪意，倒是有些没料想到，她竟这般好哄。

    容娡眨眨眼，眸中水光潋滟。她听出谢玹嗓音中隐约带着的那一丝无措，忽地转过头想看一看他此刻的神情。

    容娡眨眨眼，不自觉地带了点撒娇的语气：“谢玹，我在唤你。”

    他眉尖微蹙，清沉目光从她肩上伤处扫过，掠过她苍白面颊上垂着的泪珠，视线一顿。

    但她肩上有伤，医师特地叮嘱过她，要保持侧躺，不要乱动。

    “我现今是在你的院子中吗？”容娡轻声道，“不知如今是何时辰，我得回去，否则母亲必要责……担心我。你能将我送回去吗？”

    她的思绪有些不受控地飘远——就算她身上留了疤，若是能大计得成，成功得到谢玹，谢玹这样的人也定不会因她身上的疤而不喜她……

    谢玹以往不曾同女子相处过，不大理解容娡作为女子的想法，更不知该如何安抚她，一时接不上话，竟有些无措，只好顺着她的话轻声哄道：“不难看。”

    容娡吸吸鼻子，鼻音浓重，小声低喃：“……会留疤。”

    过了一阵，她带着哭腔闷声道：“若是药效无用呢？肩上留下疤……那该多难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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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娡平日里不怎么研读佛经，听罢此番话，有些云里雾里，大致明白他的意思，只觉得他虽语气温和，但话语中的深意却十分沉重。

    容娡的抽泣声渐小。

    谢玹垂着眉眼，用干净的手帕细致地为她擦拭脸上的泪痕。

    ——旋即，她感觉脸上有微凉的布料拂过。

    但她只是想逗一逗他，没想到他竟这般一板一眼的认真回答。

    这人的脸自她的视线中抽离。容娡回过神来，望着他的脸，不禁有些感慨，心中赞叹不已。

    谢玹很快帮她拭净泪，直起身，极有分寸地收回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