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1/1)

    凑得过近,那青绿色小瓷罐内散发出的浓香薰得他头晕目眩,忙坐直身子离远了些,掩着鼻子蹙眉,“好臭!”

    师弟的手相比起师尊的小了好几圈,可以轻松将它整个包裹在里边。

    “他很虚弱,与是否正在生病无关。”

    隋阙动作不停,一点点将带着凉意的药膏涂抹在玉池微破皮的指尖上,如此应声道。

    施引山自讨没趣,只觉得自己在这屋子里格外多余,也不再执着要同玉池微一块去捉鱼,跳下床榻跑开,重重合上门。

    隋阙摇摇头,拿帕子蹭干净手上残留的药膏,握着小徒弟的手避开伤出缓慢揉捏,为他缓解不适。

    “还痛么?”

    指尖传来酥酥麻麻痒意,玉池微蜷了蜷,“不痛。”

    这药膏似有奇效,分明才抹上不多时,竟隐隐已起了结痂的迹象。

    隋阙又问:“可知错了?”

    实在痒得厉害,玉池微强行遏制住想要去挠的冲动,温顺地低垂下眼,“弟子知错。”

    跪着整整写了两日的“不得忤逆师尊”,滴水未进,粒米未进,撑不住头重脚轻昏过去的一瞬,他险些真的以为自己要死掉了。

    “知错便好,往后听话些。”

    在照料玉池微一事上,隋阙的耐心仿佛永远也使不尽用不完,面不改色替他继续按揉着,“这虚颜膏药效极灵,半炷香后再揉下膝盖,今夜应是能睡个好觉。”

    ≈ot;莫要再让为师失望了≈ot;

    后边隋阙又说了些叮嘱的话,玉池微意识朦胧并未听清,浑身上下没有哪处是舒坦的,眼皮上下一碰,便沉沉睡了过去。

    天蚕宗难得降下大雪。

    天降瑞雪,乃福兆。

    玉池微肩头发顶都积了白雪,手握沉雁独立梅树下一遍遍反复琢练隋阙新教的剑式。

    后山雪是最厚的,施引山就在那处同其他几名年岁相仿的弟子堆砌雪人,嬉戏玩闹。

    隐约传来少年清脆得意的笑声,玉池微心想:他们定是互相丢起雪球玩了。

    剑尖在空中划出弧度,斜刺向后山通往小院的幽径方向,直指之处逐渐显现出人影。

    施引山哈着一团团雾气跑过来,路过他身边时犹豫着停下,“今日休课,你怎的还在这练?”

    玉池微置若罔闻,回穿收剑,扎步预起下式。

    碰了一鼻子灰,也知玉池微是个沉闷性子,施引山不甚在意地耸耸肩,坦然接受师尊又在给师弟开小灶一事,进屋里拿了两颗莹润透亮的琉璃珠子,给雪人装眼睛去了。

    望着对方慢慢完全消失在视野中的背影,后边的剑式,玉池微绞尽脑汁,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

    没得师尊准许,也不敢擅自进屋,就这般傻愣愣站在原地淋雪,直到隋阙忙完宗门事务前来检查他的课业。

    瞧出他的无措,隋阙附身拾了段梅花残枝从头至尾演示一套。

    动作娴熟,行云流水,轻折便能彻底断裂的花枝在他手中生生使出剑光,映着盈盈白雪如碎月倾泻。

    “月陨千江,记好了。”

    玉池微点点头,专心致志照隋阙方才的样子完完整整又做了一遍。

    仍有不足,远不达能够使得隋阙满意的地步。

    隋阙握着他胳膊摆姿势,“十遍。”

    玉池微端着剑,心思却全然不在剑上。

    抿了下唇,唤道:“师尊”

    隋阙继续调整他的姿势,目不斜视,“何事?”

    似是下定极大的决心,紧攥着剑柄的手甚至都不易察觉地轻颤。

    “可否允弟子半日空闲?”

    方才挥剑时,宽大衣袖随动作滑至臂弯处挂着,隋阙微微一顿,手指搭在他手臂上,摩挲起上面层层叠叠淡没的细长伤痕,“缘由。”

    玉池微仰面看向隋阙那张总是神情淡然的面孔,张开嘴,尚未出声,

    “允你半日,去同他们一道做雪人是么?”

    咽下下一瞬要脱口而出的话,好半晌才从喉间挤出一个字:“是。”

    在屋外待了许久,玉池微瓷白的小脸冻得有些泛红。

    隋阙带着审视意味的目光停落在仅及他胸膛的小徒弟身上,长久没有出声。

    玉池微忐忑不安至极,藏匿于袖袍下的手指搓碾着指腹,犹豫纠结片刻,正打算道歉并收回方才的请求,沉雁却被蓦地抽走。

    “今日降雪,既不愿练剑,那便免了你在外受寒。”

    “进屋跪着,这两日便将‘不得忤逆师尊’数字写上几册罢。”

    欣喜之色猝然冻在脸上,眼眸里闪烁的微光黯淡下去,玉池微红着眼眶乖乖领罚,转身进屋去了。

    夜里于案前,僵直着身子跪碎在青玉砖上时,悔之晚矣。

    贪图短暂闲暇,换来的便是这磨人的罚写。

    他搁置下笔,略微活动酸痛无比的手腕肩颈,默默看着桌角垒摞得愈发高的纸页,忽而掉下眼泪来。

    早知如此,他便安生练完那十遍了。

    昏过去之后,不知是否今日落雪的缘故,周身格外冷,像是坠入冰窖里,每一处经脉都结了冰,眨眼蜷指都相当艰难。

    透骨奇寒,玉池微摸索着想要碰到些暖和的东西,所触却皆为森冷,可供活动的空间也极为狭小。

    眼睫结了冰霜,哆嗦着睁开,入目为透着莹蓝光泽的屏面,侧目凝视着右侧境地,大致思量——他被困在一处冰层里。

    想来应是师尊恼他这三年的不堪入目,令他静心反省。

    虽实在刺骨,却也并不万分难忍,相比起幼时练剑,稍有不慎便会交叠落在身上的长鞭,甚至算得上和蔼可亲了。

    待在这厚重冰层中,浑身血液似乎都停滞了流动,呼吸也变得缓慢起来,思绪却依然清晰通彻,倒真是个自省的好法子。

    自梦境剥离,再度合眼脑海里也只是走马灯般零碎模糊的记忆,全然不似方才与“玉池微”融为一体,控着一个空壳子做了遍早已做过的事。

    昏昏沉沉不知又过去多久,两日,亦或是三日。

    耳边隐约传来靴底碾压雪地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嘎吱声”,愈行愈近。

    玉池微再度睁开眼,隋阙站定于他保持冰冻姿势,视野能容纳的中心位置,身后跟着数名身着天蚕宗仙服的弟子。

    “残害同门,玉池微,你可知罪?”隋阙冷峻的目光直直射向他。

    玉池微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也被冻住,完全失了声。

    不过隋阙也并无需他回应的意思,问完罪后便不再言语,一名手持锦帛的弟子走到隋阙身边,掷地有声地念起门规来。

    这一念,便又是一日。

    残害同门者,理应重罚,如今他只是在冰层中待了段时日作罢,想来是师尊出面维护,才让他没落得个逐出师门的下场。

    不过冰责,耗损了些体力,破坏了些体表,虽知师尊多有借此惩戒他修道一事的意味,也合该心怀感激才是。

    受训完门规,隋阙将他从冰层中释出,对外宣称管教不力,责罚过后玉池微心脉受损,堵住悠悠众口。

    “心脉受损,以此揭过便是。”

    隋阙指腹沾上虚颜膏,拉过玉池微的手臂,细细替他擦上多处冻伤。

    殊途同归 杀他也好,救他也罢

    为不落人口舌,将戏做全,玉池微在房中静养半月有余才出门见人。

    谁知出门见到的第一个人,便是他最不愿见到的。

    方踏出房门,便瞧见师徒二人并肩站在院内,施引山伤未痊愈,面色还是有些发白,抿着乌紫的唇缄默无言。

    隋阙更不消说,泡过无数次的茶叶般寡淡无味,若不是衣摆随着阵风时而轻微晃动,简直要成了他院内的一座雕像。

    木门作响,引得两人同时抬眸望来,施引山与他对视一眼便又移开目光。

    玉池微踩着一地梨花残瓣迎面走去。

    “解契一事,可想好了?”

    隋阙率先出声,视线于他两名弟子之间流连。

    “想好了。”

    “想好了。”

    二人同时出声,意外的默契配合,话音刚落,皆是一怔。

    施引山轻哼了声,玉池微只当做没听见,默默注视着隋阙,等师尊做出最后决断。

    隋阙沉吟片刻,倒也并未直言是否赞同,反而扯开话题道门内缺了一味炼丹的药材。

    那药材名为茸驴,极其重要。

    此物并不罕见,却万事都离不开,尤其是民间需求极大,久而久之数量便少了起来,近些年来更是连茸驴的影子都见不着。

    玉池微对炼丹此道只是略有耳闻,并无切身钻研过,茸驴便更是陌生。

    “茸驴……是类药草么?”他如是疑问道。

    “体型较羊羔更小,头生幼鹿乳角,面貌若驴,算得上是种四不像灵物。”施引山侃侃而谈,话毕斜睨玉池微一眼,“这也不知,那也不知,当真是练剑练傻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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