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1/1)

    他没有洁癖,也不曾晕血,然而,六岁那年的记忆阴影太甚,这种逐渐由热转凉的粘腻触感,简青实在没办法遗忘,更没办法无视。

    “救……”明明痛得厉害,女生仍挣扎着,发出幼兽般的泣音,“救……”

    肤色苍白如纸,瞳仁却幽黑深邃,刚从人高马大的异性手中死里逃生,她本该害怕这样一个深夜里突然出现、尸体般缺少活气的古怪青年,偏偏又从对方有条不紊的动作里,品出些许温柔和安全感。

    “没事了。”

    不知是在安慰对方还是在安慰自己,简青启唇,冷静重复:

    “没事了。”

    一刻钟后。

    贺临风在人群最边缘处找到裹着毛毯的简青。

    相识以来,他从未见过对方如此狼狈,额发汗湿,脸颊沾着几小团晕开的红痕,裹满血浆沙子的大衣丢在脚边,看样子不打算再穿。

    听颜队说,救护车一来,这人就冲进角落里吐了个天昏地暗,曲桃的情况太紧急,便没压着对方一起上去。

    熟门熟路从警车储物格里摸出瓶水,他拧开盖子,递到简青面前。

    晚饭没吃东西,简青根本吐不出什么,正因为这样,反而难受得厉害,脱力的胳膊使不上劲儿,下一秒,贺临风却像看出他的窘迫,体贴将瓶口送至他的唇边,小幅度倾斜了下,随即向旁边让开。

    一连漱过三次口,简青终于觉得自己舒服了些。

    报警器弄出的动静太大,之后又有救护车乌拉乌拉赶来,周围的居民楼里,不少人开了灯远远朝这边张望,甚至有穿着拖鞋下楼的男男女女试图切身凑个热闹,又被挡在及时拉起的警戒线外。

    不想被拍到,简青特意坐在滑梯的出口处,背光,被后面没了耳朵的大象一遮,仿佛随时能融进黑暗。

    鉴证科的同事来来去去,周山和汪来忙着疏散群众,唯独贺临风稳如泰山,屈膝半蹲着,纸巾蘸水,替他擦了擦脸。

    放在平常,简青一定会躲开,可眼下他吐到头晕,着实懒得动弹。

    “脚印断了,人没追上,”重新换过一张纸巾,贺临风将毯子掀开条小缝,手伸进去,抓住简青的食指,“凶手应该是听到警报就跑了,但你放心,我已经告诉颜队去调附近街道的监控,逃不掉。”

    简青僵住。

    他甚少与人进行友好的肢体接触。

    脏掉的纸巾藏于身后,简青轻易猜到贺临风在想什么:对方八成以为他晕血,才想转移他的注意力,偷偷在毯子里把他的手擦干净。

    陌生的体温远比自己要高,热得几乎有些烫人,十指长而直,虎口长着薄薄的茧,许是练枪留下的痕迹。

    视觉受阻,触觉因此而愈发敏锐,后背像过了电,又像有蚂蚁爬,简青本能地往外抽了下手,却没抽动。

    虎落平阳被“犬”欺。

    安抚般在他手背拍了拍,男人垂眸,认认真真:“听话。”

    鬼使神差地,指尖那些干涸的血迹不再让简青感到恶心,取而代之的,是想把某人揍一顿的痒。

    但他没力气。

    连续日夜颠倒积累的疲惫在曲桃获救后汹涌决堤,如果不是凶案现场太没安全感,简青可能会倒头就睡。

    强行忽视贺临风毯子下动来动去的手,他提醒:“曲桃嘴角有血。”

    “她可能咬过凶手。”

    “颜队打电话时提到了,小姑娘挺勇敢,”忽地想起一件事,贺临风停顿两秒,仰头,“对了,颜队问我们为什么一起出现在这里。”

    “我说是约会。”

    简青:……

    杀人犯法。

    用力闭了闭眼,他想,自己早该预料到案件之外的对方有多不正经。

    “凌晨一点,我和你,开车兜风,”狐狸眼委屈下垂,贺临风无辜,“约会是最合理的解释。”

    见对方被噎住,他又顺势反将一军:“否则你要怎么和颜队讲?”

    殊不料简青早有准备:

    “塔罗牌。”

    贺临风:?

    “我用塔罗牌算出白沙街可能有血光之灾,”胡话扯得泰然自若,简青淡淡,“有问题?”

    这是刚刚他一个人坐在这里时想到的办法,用玄学遮掩穿书者和系统的秘密,无法证真,也无法证伪。

    基于华国的文化背景,如果非要给警方个交代,它无疑是最离谱却又最容易被接受的答案。

    贺临风摇摇头,轻笑:“中西结合,话术挺新潮。”

    简青:“有意见?”

    毕竟他没读过《易经》之类的专业书,临时找的借口,当然要选一个相对更简单的方式才稳妥。

    贺临风再次摇头:“车里怎么不说?”

    简青:“眼见为实,怕你认为我是疯子。”

    突然遇到,又突然闯进自己车里讲了一通案情,外加随时可能遇袭的潜在受害者,重重压力堆积,他完全没机会静心思考如何撒谎。

    这下贺临风总算颔首:“原来简先生这么在乎我的看法。”

    随着男人话音落下,最左边的小指再次被细细擦拭,简青方才注意到,对方还握着自己的手。

    “松开。”他低声。

    听着却没多少威胁性,透出股罕见的虚弱。

    “用完便丢,”简单将染血的纸巾装进不透明的包装袋里收好,贺临风意有所指地叹了口气,起身,支出胳膊,“走吧,送你回家。”

    简青:“笔录……”

    “笔录可以明天做,但简总再不休息,恐怕就快猝死了,”发觉青年迟迟没搭住自己,贺临风又伸出条胳膊,挑眉,“还是说……要抱?”

    在男人附身环住自己之前,简青主动扶上了对方小臂。

    血液里泡过一遭的手指干干净净,紧紧攥着颜色偏深的外套,两相衬托,仿佛能连里头的青痕都看得分明。

    余光扫见两道熟悉背影的汪来:“……老周。”

    “我好像累出幻觉了。”

    贺狐狸怎么可能挨着简总走?亲亲密密地贴贴,远远低于正常的社交距离。

    最要命的是,这俩人瞧着居然还挺般配?

    “简总不舒服吧,”回头飞快瞄了瞄,周山边拍照取证边道,“先前吐得挺严重。”

    不舒服。

    对,不舒服。

    自认为找到了此情此景的正确解读,汪来长舒一口气,想,等这个案子结束,他必须得带贺狐狸去庙里烧烧香。

    简总的桃花,

    那可不是谁都接得住。

    两声狗叫。

    简青的公寓鲜少有客人踏入。

    哪怕是边绍,一年登门的次数也屈指可数,且常常是提着自家老妈塞满后备箱的礼物补汤,换鞋喝杯热水,把东西放下就走。

    但今夜,简青状态低迷,只能任由某人阴魂不散地跟在自己身后,开门开电梯,主动站到按键旁:“几层?”

    简青无语地递去一瞥。

    每次都要在楼下等自己亮灯才走,真当他神经大条到完全没注意过?

    贺临风却毫不尴尬,反而愉悦地扬扬嘴角,食指下压把“7”点亮。

    这是简青精心挑选的楼层,不会太吵,不会太亮,发生火灾时也有得跑。

    因为之前攻略者曾花样百出地试图和他做室友做邻居,简青又不喜欢一梯一户的设计,干脆把对门一起买下,闲置不出租。

    所以这会儿走廊格外安静。

    输密码时,贺临风相当自觉地移开目光,等门锁弹开才重新转回头。

    屋内相当昏暗——不是正值午夜的缘故,而是像主人刻意营造,月亮全然被挡在落地窗外,只有走廊洒进来的一点点光。

    难怪这人要戴眼镜,贺临风想,还真把自己当成了夜行动物生活。

    “我到了,”裹着毯子站在门边,简青委婉下达逐客令,“车借你,随便什么时候还。”

    贺临风八风不动:“等你睡了我再走。”

    简青:“有人在我睡不着。”

    他说的是实话,却难免显得冷漠过头,尤其是在彼此刚刚才并肩作战、救下一条性命的情况下。

    所幸贺临风也没太正常,老实点头,侧身往走廊的墙上一靠:“行。”

    “那我换个地方。”

    摆明要在门前驻扎。

    简青:……

    他看得出贺临风是好意,但不认为自己有哪里需要照顾。

    咔哒。

    房门关合。

    没过两分钟,又掀开条小缝,丢出双包装未拆的一次性拖鞋。

    似是被对方的行为可爱到,倚在门边的贺临风无声笑笑。

    沾血的毯子简青不打算带进卧室,拉开窗帘后顺手丢进了脏衣篓。

    贺临风换好拖鞋进来时,第一眼瞧见的,便是青年衣摆零碎的衬衫下,影影绰绰露出的那截雪白。

    柔韧劲瘦,月光掠过,隐隐描绘出薄薄的腹肌轮廓。

    纤细又充满力量感,漂亮得不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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