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1/1)

    房间里寂静下来,楼月能感觉巡视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肩上的书包突然变得很沉,压得她脚后跟都疼。

    她正想找借口离开时,赵锡掀开帘子进来,看到三个人僵持的局面,嘴里念叨了几句。

    赵锡搂着楼月的肩膀,随手把她肩上的书包卸下来,带着赞赏的语气介绍了几句后,就让她离开了。

    楼月如释重负地从房间里出来,屋外的空气冰凉,她深吸一口,从窗户里看到赵应东站在爷爷旁边,低着头,和之前一样沉默。

    她后来知道,赵应东爷爷大晚上来一趟,是听到了风言风语,以为赵应东在家里被后妈虐待,前来敲打儿子一番。

    楼月有些啼笑皆非。

    她妈怎么可能虐待赵应东,他俩沟通过的次数还没有楼月和赵应东说的多。

    再说了,除非赵应东有被虐待的爱好,以他的体格来说,家里人只有被他虐待的份儿。

    楼月迅速走上了台阶,她再次回头,刚好看到赵应东看向窗外的脸。

    那上面有种隐忍的痛苦。

    楼月怔了怔,不明白他痛在哪里。

    那间屋子里的人,都是他最亲近的人。

    楼月要是收了后爸的欺负,可绝对没有一个能在晚上十点出现的爷爷。

    她合上了门,心里也响起门关上的声音——“哐”。

    那天晚上洗澡时,赵应东很罕见地先她一步。

    楼月变成了那个等在门外的人。

    她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着庭院中间的那棵树,继而往上看,又看到了月亮,又是一个晴朗的夜晚。

    十一月后,天气已经凉起来了,每晚洗澡前,楼月都要做足心理准备。

    她睡衣外裹着一件厚厚的外套,等了差不多十分钟,赵应东才出来。

    他没有多看一眼,径直走向了自己卧室,因为只有几步的距离,和盛夏时节的打扮一样,他只穿着短裤。

    楼月在他背后看到了红痕,微微肿胀,好像是凭空出现的。

    她把外套放在外面,在浴室门口闻到一股清爽的沐浴露味道,那是赵应东身上的味道。

    楼月挤出自己牛奶味的沐浴露,在手心搓了搓,霸道的奶香味迅速侵袭了这一块空间,她这才感觉没那么别扭了。

    她揉着自己头发,搓得很随便,大脑放空。

    为什么总能在赵应东身上感受到沉闷呢。

    他明明看起来是最阳光的那种类型。

    弦月如勾,楼月洗完澡出门,本想去拿回自己的书包,路过一楼,听到赵应东卧室里传来的争吵声。

    十七岁实在倒霉

    赵应东的十七岁颇为苦闷。

    十七岁生日刚过没几天,他爸一脸忐忑地告诉他,他要结婚了。

    一件预料之外,又理所应当的事情。

    和楼月猜想的那样不同,赵应东既不是因为母亲而抵触,也不是对爸爸的独占欲。

    他是个很随心所欲的人,和赵锡的父子关系不远不近,以自己认为成熟的方式相处着,他们都不是擅长把感情说出口的人,两方的爱都很沉默。

    赵应东的生活里没有妈妈这个词语,赵锡也从没提过,甚至清明节也没有去什么陌生女人那里扫过墓。

    他只以为自己是爸妈偶然的产物。

    可能不够相爱,可能只是意外,但这都不算什么。

    他从来没怀疑过,直到赵锡结婚前和长辈聊天时,赵应东才知道自己的身世。

    在赵应东成长路上产生过的无数个遐想中,没有哪一个比现实的真相更残酷。

    赵应东的妈妈难产去世,葬在了娘家那边,他出生没多久,亲爹也出车祸,当时人就没了。

    他听过赵锡有个去世很久的大哥,但从没想过那才是他亲爹。

    这个实情对他来说打击还挺大的。

    他都不是赵锡的儿子。

    赵应东沉默地听着爷爷对赵锡嘱咐道,可以结婚,但是不能生育,赵家有赵应东就够了,对方有个女儿也很公平,其他都不要多想。

    赵锡并没有回应。

    他有一种隐秘的失望。

    赵应东有时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会有一种陌生的感觉。

    他记得自己十二岁去拍生日照的时候,拍照的阿姨看着他们父子感叹血缘力量的强大。

    赵应东看着相片里的他又看看爸爸,勾唇说,我们的鼻子都好高啊。

    那时赵锡憨笑着说,不愧是姓赵的。

    有了大的冲击在前,楼雁母女对他而言,也能平静地接受了。

    赵应东看着赵锡愤怒的脸,背上被抽打产生的伤痕还在隐隐作痛,他假装无所谓地说:“我怎么知道

    爷爷为什么来?可能是想你了。”

    赵锡气得在原地打转,又问:“你是不是对楼阿姨和妹妹有意见?”

    赵应东脸上的肌肉轻微地抽搐了下,随后又用那种在赵锡听来很火大的口吻说:“是的,太有意见了,凭什么要把我的卧室给她,凭什么要我接送她,凭什么要我尊敬她?”

    他说的都不是一个人,可赵锡很清楚这些“她”分别对应谁。

    “你上了高中怎么就这么叛逆了呢?”

    赵应东看到赵锡痛心的表情,已经消炎的智齿又开始隐隐作痛。

    他抬头,仰望窗外的弦月,眼里有一层薄薄的光,呼吸也急促了一点。

    就在这时,他的门被敲响。

    楼月抱着蓝色的盆子,湿法蜷曲着贴在头上,骨肉贴合,她的五官特别精巧,还透露着稚气,局促地站在在门口看着他们。

    “叔叔,我妈妈刚刚回家了,现在在找你。”

    赵锡以为是自己老爹又在给媳妇找茬,瞪了一眼赵应东,临走还撂下一句:“你自己好好反省一下。”

    等房间里只剩他们两个的时候,楼月摸了一把额头顺着头发流下的水,抱着盆子转身就走,拖拖沓沓的步子下还能看到拖鞋留下的水印。

    赵应东从她身上嗅到那股淡淡的奶味,眨了眨眼,看到她瘦弱的身形,扣在脸盆变的手指细细的,赵应东十岁时都比她强壮些。

    他想,这还是个小屁孩啊。

    这正是楼月不久前对他的评价。

    ——

    楼月虽然觉得自己在察言观色方面小有所成,但是对那种明晃晃的讨厌却也没有要卑躬屈膝的打算。

    她每天绕着走,躲着那个脾气很暴躁的老头子。

    赵应东爷爷在家里住了三天才走,期间进进出出地忙活,还会来接赵应东放学。

    等他离开后,楼月看到赵应东那件敷衍的卧室变了样。

    床宽了很多,书桌前面的椅子也重新打了一遍,灯也换了,连墙上都订上了赵应东从前的相框,只不过,楼雁送给他的篮球仍旧是堆在墙角。

    她还敏锐地察觉到,赵应东的心情变好,认识以来一直萦绕在他眉间的郁气消散,面相都善良了很多。

    具体表现在愿意等她一起上学了。

    只不过他们还是不怎么说话,连目光接触都不会超过一秒,双方的边界感都很强,对眼珠子管理到位。

    范林说他们之间的氛围很怪。

    周二的晚上下了一场大雨,树上残黄的叶子被雨滴砸到地面,花园周围都是被摧残的残花败叶,还有些枯枝。

    雨滴砸在楼梯、窗户和地面,那声音有些凄冷,楼月伸手摸了摸桌框里的雨伞,才安下心。

    韩思雨在如痴如醉地在晚自习看郭敬明的小说,时不时抹泪,偶尔唉声叹气的,看得很投入。

    楼月一边写作业,一边替她观察敌情,如果有老师走过来,她就要捏捏韩思雨的胳膊。

    明明正在做坏事的人是韩思雨,楼月整个晚自习却都提心吊胆的。

    等到十点一过,终于打了铃,她脊背才没那么僵硬。

    “你带伞了嘛?”

    韩思雨飞快地把书装进书包里,顺手揽过楼月晚自习完成的作业,朝她挑眉道:“都背好几天了,而且我爸今晚来接我,你就放心吧。”

    楼月眯起眼睛笑了笑,“那今晚只能留我一个人走了吗?”

    韩思雨摸了摸下巴,邀请道:“要不你坐我爸车吧,我让他把你送回去,怎么样?”

    楼月不假思索地摇头,“不用了,你先回去吧。”

    教室里的人已经走了一波,韩思雨急着回去看小说,看到楼月带了伞,也没有多说,急匆匆背着书包离开了。

    等人走的差不多了,楼月才收拾好书包,走出教室。

    一班在一楼,赵应东所在的九班在二楼。

    学校的路灯昏暗,楼月站在花园的台阶上,抬头看着二楼,那里,有赵应东的身影。

    范林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离开了,赵应东一个人从楼梯里走下来,看着伞下的楼月,停顿了几秒钟,走向了他。

    这是他们第一次距离这么近地回家,赵应东打着伞,伞顶高出楼月额头一大截,她暗戳戳地对比了两个人的身高,心里有点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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