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1/1)

    丧期过了一年后,她和自小认识的薛沣成了亲。

    成亲当日,那人又来了。好在这次她早有准备,喊了她的全名,并迅速告知了父母亲皆已经离去的事实。

    她不知晓她为什么不在二人葬礼上出现,倒在这时回来。

    “你……”见她真停了下来,李却灯披着一身潋滟红衣站在屋子里看着她,轻轻地笑了,“你要不要喝一杯喜酒?”

    “姐姐。”

    黎庭雪第一次与她说话,说的是冷冰冰的一句“不必”。

    李却灯精却不灰心,自桌上点心盘子中拿了一盘。

    “你最喜欢的栗子酥,尝一块吗?”

    李却灯将双手伸出窗外,一

    手端着盘子一手遮着点心。

    冰冷的雪花霎时落到她手背上。

    “这是小时候爹娘带你种的栗子树。”

    “今年结的第一次果,我晒干了留着等你。“

    “等我?”

    庭雪冷冷道,却真的走上前来,这也是二人这么多年第一次面对面如此近的看对方的脸。

    彼时她们一个是须臾门中最得器重的大师姐,一个是正当最好年华的新嫁娘。

    二人面对面,一个妆容精致满脸幸福,一个面无表情毫不动容。

    但终归了无恩怨。

    庭雪拾了一块,转身离开。

    李却灯却欣喜地几乎落泪。

    多好,黎庭雪并不很是恨她。

    或许她从未恨过谁,只是不解为何自己不能回家。

    于是李却灯每年冬天都会做栗子酥,在未出阁时的窗口等待一个总是在冬日里到来的人。

    第四年,黎庭雪不再孤身前来。与她一起到来的还有一女三男,皆是她门中的师弟师妹。

    那名长相颇为机灵的姑娘是最小的师妹,是她第一个奔过来挽住李却灯的手。

    “原来你就是师姐的妹妹,长得真好看。”

    妹妹,她是承认自己的。李却灯受宠若惊,忙将几人迎进屋内。

    热腾腾的栗子糕香味袭人,李却灯第一次同黎庭雪面对面坐下。

    她虽成了亲,却仍然和丈夫住在附近。日日也有时间过来打扫旧时家中,于是看起来也是很整洁干净。

    李却灯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人,见几人吃一盘糕点吃得局促,还想去准备些许饭菜,却被黎庭雪拦住。

    “不必了,他们只是馋嘴。”

    “对对对!姐姐你不必忙碌,我们早就辟谷,不用吃饭的。”那小师妹嘴巴里塞了一块糕点,笑吟吟道。

    “只是想尝尝师姐心心念念的定西吃起来什么样而已。”她看着李却灯笑得天真,“确实不错。”

    “你丈夫呢?”黎庭雪问道。

    李却灯却愣了愣,继而解释道他最近身体不舒服正在家中休息。

    “嗯。”庭雪看着她,目光有些异样。

    李却灯见她伸出手递给自己一个圆环似的木镯子,“有什么事记得敲他一敲,喊我的名字。”

    那么她就会过来。

    师兄妹几人眼睁睁看着大师姐将自己最重要之物送出去,皆是愣住了。那小师妹首先不依了,摇着师姐手臂撒娇道怎么自己之前求来求去她都不给,现在将它如此轻易送给了李却灯。

    “收下。”

    黎庭雪却仍旧固执地将镯子递到她手上,李却灯收下了。

    她垂头应了一声谢谢。

    几人并未停留多久,仍旧是在风雪中离开。

    李却灯却没曾想,这是她们最后一次相见。

    “这……”

    黎黎故事说到一半,沈阔却浑然摸不着头脑。

    “我只听出四师弟父亲的名字……所以那李却灯就是师弟的母亲?!”

    黎黎点头。

    怎料沈阔抬头看向师姐,“所以师姐你就是——”

    “没错,我正是黎庭雪的女儿。”

    沈阔:……

    他转头去看大师兄,试图找到一个人同自己一样震惊,然而他只在大师兄脸上看见平静。

    “师兄你知道?!”沈阔绝望,“怎么就我不知道?”

    哦,沈阔略显安慰地想起,没什么,想来小师妹也不知道。

    “那师姐你的父亲是?”

    黎黎平静回答道,“一介乡野村夫罢了。言归正传。”

    沈阔将嘴闭上。

    “薛凉月的母亲李却灯是个真正的人,他自己却是半妖。”

    “如你所见,”黎黎的目光落到不远处的破庙里。

    “那就是他的父亲,一个极为难缠的妖怪。”

    也就是这时,一边的奉英菇娘朝着他眨了眨眼睛。

    “沈公子,还记得我带你去看过的那棵大树吗?”

    “那便是薛沣的本体。”她道,“也是孤山镇中人人的倚仗。”

    她话音刚落,一边的薛凉月突然大口呕起血来。

    “说起来,他才是这世上最可怜之人。”黎黎望向地上呕了几口血后清醒过来的薛凉月,知道他此刻已经是眼花耳鸣,什么都听不到。

    “薛沣亲手害死了他的母亲,也差点将他也一并害死。”

    而沈阔先前光是晓得薛凉月父母已不在世上,却不曾想他的身世是这样可怜,即使这父亲还活着,却还不如死了。

    师弟他,活下来的这么些年,原来一直在盘算怎么杀死薛沣,也就是他的亲生父亲的吗?

    “薛沣是青伏化人,自小住在离孤山不远的破庙里。”

    “李却灯时时接济与他,不晓得却惹上一段孽缘。”

    李却灯从小便知道自己不是父母二人的亲生女儿,但那年五岁的记忆她不是一点不记得。比如她日日睡前都会想起自己和那女孩被交换时的场景,那时候二人皆哭得眼眶红肿。

    她也是不愿意的。

    到底为什么会将他们二人交换身份呢?若说五岁之前的记忆,她只单单记得自己和一位十分严厉的长者生活在一起,别的什么都不再记得。

    年纪尚小时,她不是没嫉妒过黎庭雪,只因每次年夜饭都要多备一份碗筷。而父母将备好的吃食留取一份放着,即使放烂了也不许 吃时,她是怨恨的。有时她也会想,要是自己没被交换到这里,她会不会就是大家口中那个被仙人道长带大的仙女。

    但这怨气实在太小了,小到不值一提,全在那年十六岁的除夕夜里遭冷风吹尽。

    那时她孤身一人站在雪中,隔着一扇窗见自己的父母和另一个孩子欢乐,李却灯只在十六岁第一次发现,却不知前面的十几年她是不是也这样立在雪中等着一扇开启的窗。

    风雪那样大,大到她甚至可怜起黎庭雪。

    但这样,她怕是不会再认识薛沣。想到这里,她捏紧了母亲交给她的绣片——薛沣住在破庙里到处漏雨,若她再勤快些绣花,应该能和王妞妞换上一些银钱将破庙修一修。大家都i不知道那破庙是何时存在于此地,不过都这样破了,谁知晓进去之后会不会砸死?没进去过,自然也就不知道里面供奉的什么神佛。

    也就是薛沣,李却灯抿抿唇笑了。

    数他最傻,要住到那破庙里去日日护着那破损不堪的石像。

    认识薛沣实在再巧合不过,只因她那日同父母生气一气之下跑了出去,途径破庙下了大雨不得已在那破烂屋檐下躲躲雨,听见了脚步声的薛沣就将门打开了,好心的将她喊进去。

    “屋檐太破了,”这少年从轻掩着的门里露出半个身子,腼腆的同她说话,却是不等她回答自己先红了耳朵。

    “里面要好、好躲些。”

    李却灯先是被他满身乞丐打扮吓得退了一大步,又被他烂衣服下包裹的那张美貌若妖的脸惊住,也就是这时她恰好对上屋檐滚滚而下的雨水,彻底被浇了个遍。

    “不!不用了!”她几乎是半害怕半害羞地飞快逃走,连裙摆都忘记提起来,平白溅得一滚的泥水。

    这人是谁?她怎么从未见过?!等到询问了母亲她才知道,原来这人是最近突然流落到这里的,不知姓名不知来路,只愿在破庙里日日呆着。

    “也是个可怜的孩子。”黎母看了看她,“年岁就比你大不了多少。”

    李却灯若有所思。

    “从此她二人便熟悉起来。”黎黎到,“一开始是好奇,总悄悄路过那处想要瞧着他,后来便是有了一起长大的情意。”

    “后来双亲皆逝,她嫁给薛沣。”

    “薛沣并未向她严明自己的身份,而是掩饰着自己,像一个真正的凡人和她生活在一起。”

    “但这也让他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却听那边齐悠白接着道,“青伏一族,化人后威力便是为虫时的百倍千倍。”

    “青伏”沈阔想到了什么,“难道李却灯去许愿了?!”

    黎黎不说话,算是默认。

    良久后,那躺在地上如死人一般的薛凉月嗫嚅着开口,嘴角顿时干裂。

    “她许久、许久无子,去拜了庙里的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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