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6章(1/1)

    花了不小功夫将人从鬼门关拉回。

    中年男子就是宁燕兄长,宁氏当家人。

    董道记得他是个性情倨傲的,也难怪宁燕不喜欢跟宁氏走动,兄妹二人脾气合不来。

    他进殿的时候,宁燕脸上毫无与亲人争吵后的负面情绪,无波无澜,连气息都不乱。

    “董令可有解决妙法?”

    “有一个,但需要侍中应允。”

    宁燕眼眸骤然亮起,眉梢积蓄的愁色也肉眼可见散去三分,可随着董道一一道来,心头又重新覆盖一层阴郁之色。董道摆手打断她的迟疑:“侍中无需担心,老夫有数的。”

    为表决心,宁燕连独女也不送走,他董行道又怎会贪生怕死?要么破局,要么身死。

    董道不准备探索第三条路。

    烦心的事情不止这一桩。

    不多时,董道又听到殿外传来急促通传。

    宁燕一听脸色骤变。

    这一局,冲宁燕来的。

    消息灵通又有心出逃的官员不敢挑战宁燕的铁血手腕,于是故意将消息走漏给了宁燕的兄长,将后者推出去当挡箭牌。只要宁燕受不住松口,他们就能以此为把柄让她服软。

    宁燕徇私枉法,还有什么脸面阻拦他们?

    待此事平息,主上归朝,他们让家眷出逃一事也不会影响他们仕途,还能成为他们扳倒或拿捏宁燕的筹码。宁燕前程保不保得住看他们心情!怎奈宁燕强硬无情,冷血至极!

    她兄长一家被四率府拦下来。

    宁燕兄长进宫讨要说法也碰了壁。

    不过,热闹可不会简单结束。

    凤雒城下,百人车马被守城兵卒拦下,护卫家丁环绕一圈跟守兵对峙,双方动静闹得附近庶民都忍不住顶着风险出来看热闹。不多时,权贵趁乱逃跑的消息就插上翅膀飞了。

    亲眼目睹这一幕的庶民义愤填膺。

    “这不是草菅人命吗?”

    “狗官都跑了,看样子真要出大事。”

    “才反应过来呢?老子隔壁邻居一家三口都遭毒手,四率府的人进去拖出来血淋淋一堆肉,究竟是疫病还是出了杀人修炼的恶鬼?”

    民间流言纷纷。

    一说疫病的,一说有杀人狂犯案。

    后者还好点儿,要是前者就无人幸免了。

    光天化日之下又目睹高官富贵人家大量出逃,庶民心中可不就打鼓?守兵还跟他们起了冲突,这是要打起来的节奏啊。这队车马为首的是个鬓发灰白男子,乍一看才三四十。

    他手中利剑出鞘,却不是对准守兵。

    直接横在了自己脖子上。

    “今日给个准话,给不给出城!”

    守将面无表情:“任何人,不得出!”

    有人根据马车上的标志认出男子的身份,这不是就是宁氏的老太爷,宁侍中的父亲?

    呵呵,守将也认出来了。

    所以他现在不敢轻举妄动。

    生怕将这老东西刺激到了自尽于此。

    “让宁图南出来见老夫,老夫倒要问问她究竟几个意思!她非得赶尽杀绝不成?”男人环顾一圈,身后马车走下来一群老弱妇孺,他缓和道,“老夫体谅她不易,不欲为难,可这满府老小毕竟是无辜的。她要留,老夫舍下这条性命陪她,但希望她顾念几分血缘亲情,好歹给她子侄留一条活路,这难道也不行?”

    守将手指不耐烦地摩挲剑鞘刻纹。

    想着四率府的人怎么还不过来收拾场子。

    这老东西继续口无遮拦下去,不知要闹出什么大事,但自己要是众目睽睽将人杀了,民间舆论根本压不住,还会继续引发恐慌。这口锅,他不想背,只能内心祈求老天爷了。

    随便来个谁将这口锅背下吧。

    “母亲政务繁忙,阿祖也不是不知。”

    薄衣少女从人群出来,端得是神清骨秀。

    年龄介于少年人跟青年人之间。

    男人微微眯眼,认出这是十几年不见几次面的外孙女,他认得出来是因为少女长相糅杂了父母优势,即便还未弱冠,这副模样已经能让人瞧了都要赞句仙姿玉质,风骨无双。

    “家丑不可外扬,阿祖不如随孙儿先回去,有什么事情是一家人不能好商好量的?”

    一句话便将事情定性为家丑。

    至于是什么家丑,外人猜去吧。

    男人怒目而视:“哪有小辈说话的份?”

    刷一声,利剑出鞘。

    男人身边家丁还未反应过来,人头已经滚地,鲜血喷洒少女鞋面,染红素白裙摆。她抬起冷淡眉眼,直视倏然瞳孔细颤的男人:“城门关闭,尔等聚集于此便是犯上作乱!”

    “犯上作乱者,杀无赦!”

    她一手提剑指着窝在伯娘怀中瑟瑟发抖的表兄弟,不顾众人铁青脸,举起一枚令牌。

    守将心中大喜,痛快抱拳半跪。

    “阿祖慈爱,莫要逼迫孙儿。”

    解决之法(下)

    男人几乎要气笑了。

    现在究竟是谁在逼迫谁?

    他横剑颈上都换不来一丝丝动容,宁图南自己不出面,反而将独女推了出来跟外祖父对峙。他几乎肯定,自己这把老骨头今天自尽于此,结果也不会是城门大开而是身后宁氏老弱尽数伏诛,血流成河。念及此,握剑右手不受控地颤抖,心中愁肠百结,唯有叹息。

    论心狠,他确实比不过宁燕。

    他也想不到幼年伏在他膝上糯糯唤“阿父”的孩子,有朝一日会将他逼到这个地步。一个建国才十来年的国家,谈得上什么感情?一份高官厚禄,称得上什么留恋?竟能让宁图南放弃亲人、放弃家族、昧着良心送血亲去死?何其冷血、何其无情、何其让人痛心!

    纵观乱世千年,国家灭了建,建了灭。

    过于频繁而显得廉价,如何比得上血亲?

    “阿祖,还请三思。”

    外孙女的声音如鬼魅如影随形。

    男人叹息一声,这一瞬肩膀都佝偻了好些,仿佛被无形力量抽走了精气神。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放下剑,收剑归鞘。守将见状也彻底放下悬吊的心,男人真要死了可就完犊子。

    万幸,老东西还有几分理智。

    “近来城中有贼匪作祟,为保阿祖与几位兄弟姊妹安全,便让孙儿亲自护送回府吧。孙儿也许久没见阿祖了,甚是想念。”爷孙二人正好借着机会共聚天伦,好好促进感情。

    男人视线似要透过少女看到她母亲。

    唇角冷哼,转身上马道:“打道回府。”

    四个字像活生生从他后槽牙挤出来的。

    明眼人看得出来,经此一事,他与宁燕之间的父女感情所剩无几。哪怕这一劫过去,两家也可能断亲,老死不相往来了。少女翻身上马跟上,她带来的兵分列两侧紧紧跟上。

    武卒披坚执甲,让围观群众不敢吱声。

    他们哪里敢顶风作案啊?

    地上那具无头尸体就是前车之鉴。

    宁氏上下一个不剩被送回去,暗中怂恿促成这局面的官员高门噤若寒蝉,惴惴不安。

    他们怕死了。

    怕宁氏父子会将自己供出来,怕宁燕拿他们开刀震慑有心人,怕主上回来秋后算账。

    “这对父子当真是废物,被宁图南吓唬几句就逼回去。一个是她父,一个是她兄,哪个身份不能借题发挥?宁图南有胆量当街弑父杀兄吗?”说白了还是吓唬,气势上压迫。

    宁氏父子气场就弱了一截。

    “是啊,错失最佳冲关的机会。”

    他们想看到舆论闹大,倒逼宁图南松口。

    宁氏父子不牵头,他们想借题发挥都不行,一时不知多少人愤恨捶桌,对宁燕行为咬牙切齿:“城中疫病严峻,宁图南不肯放人就是不给吾等活路!有生之年,此仇必报!”

    宁氏宅邸。

    少女笑眯眯将一群亲戚送回老家。

    附近也没围观群众,外祖跟大舅脸色不善,她不想留下来自讨没趣,拱手便想告辞。

    “呵呵,人前说得天花乱坠,人后翻脸不认。这会儿没了外人,你演都不肯演了?”

    面对外祖的冷嘲热讽,少女实话实说道:“阿祖也不想见孙儿,孙儿不想讨没趣。”

    “好个倒打一耙,好赖都让你说了。”

    男人捂着胸口险些怒急攻心。

    一侧大儿子抬手扶住老父,对少女这侄女千万个不满意。这份不满从上一代开始的。

    家中人丁不算兴盛,早年夭折好几个,活下来的女儿更少,他作为兄长一开始很喜欢妹妹宁燕,兄妹俩也曾亲密无间,自从宁燕跟着弟弟们一起在族学启蒙后,他从宁燕身上收获的情绪不是纯粹兄妹温情而是压力与自卑。

    父亲的赞许都是给宁燕的,失望都是给他的,偶尔还夹杂几分恨铁不成钢。他头悬梁锥刺股,一天只睡两个时辰也没宁燕随手翻阅几眼记下的多。夫子的戒尺,父亲的罚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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