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部第八章(3/5)

    他的木偶剧场好不好看?宽不宽?幕是什么样的?一拿到手马上要在那上面剪一个小洞,市剧院的幕上面不是也有一个同样窥视孔吗?奶奶或者塞维琳小姐不过奶奶没有精力照顾他能不能找到上演费德丽奥用的所有的布景啊?明天早晨他就找个清静的地方躲起来,一个人演出一次在幻想里他的角色似乎已经唱起来了,因为在他脑子里音乐和剧院是紧紧联在一起的“尽情欢笑吧,耶路撒冷!”此时演唱已经临近结束,按照赋格曲形式此起彼落的不同的声音唱到最后一个音节时平静而愉快地叠合为一。清脆的和弦沉静下来,风景厅里笼罩着一种沉静的气氛。似乎是受到这种寂静的压抑,在座的人都把眼光垂下来;只有威恩申克经理和佩尔曼内德太太不在此例:前者的一对眼睛仍然是肆无忌惮地东张西望,后者不时发出一两声干咳,这是因为她自己也克制不住自己。老参议夫人慢慢地走到桌子前边,坐在沙发上一家人的中间。她先是把煤气灯拉到跟前,把那本金边已经褪色的其大无比的圣经拿过来,戴上眼镜,解开系住书的两只皮扣子,翻到一处标着记号的地方。于是在她面前摊开了一面发黄、粗厚、印着特号字体的书页。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喉咙,就开始念起这章记载圣诞的书来。

    这些词句她读起来非常慢,读得简单有力、深入人心。她的声音在屋中的肃穆虔诚的气氛衬托下,显得既清晰又动人。“给世人以福音!”她读道。圆柱大厅在她刚刚停住就传来了寂静夜,神圣夜的三重唱,于是风景大厅的人也都随着唱起来。他们唱得很小心,因为这里大多数人都没有音乐修养,时不时会听到有谁把音唱低了,完全唱走了调子但这只歌感人的力量是不会被这些破坏的佩尔曼内德太太一边唱嘴唇一边抖动,因为在所有这些人中只有她的过失充满辛酸,只有她想在这神圣节日的一刻短促的平静中回忆一下过去,而这只歌刚好是最能使这种人发生既甜蜜又痛苦的感触凯泰尔逊太太低声饮泣着,尽管她差不多是个聋子。

    这只歌唱完以后,老参议夫人站起来,一手拉着她的孙子约翰,一手拉住重孙女伊利莎白,向屋子外边走去。后面的人们依据年龄的大小依次跟在她身后。经过圆柱大厅的时候,仆人们和等待领受馈赠的穷人也加入了这支队伍。这时大家齐声唱起噢,枞树这支歌来。那个克利斯蒂安的表演欲望再一次迸发出来,怪声怪气地把“噢,枞树”唱成“噢,松鼠”引得孩子们哈哈大笑。

    就这样大家穿过完全敞开的高大的双扇折门仿佛走进天国里去,人人眼花缭乱,面上浮着笑容。

    烘烤桦树枝的香味飘散在整个大厅,无数闪烁耀目的小火光把大厅照耀得如同白昼。绘制着白色诸神雕像的天蓝色的壁毯更增加了这间屋子的光亮程度。在悬着紫色窗帷的两扇窗户中间摆着一株高大的枞树,树尖几乎碰着天花板。一朵朵的大百合花和银绕线点缀在树上,树梢上一个全身发光的天使,树底下有耶稣诞生的全副模型。这株枞树从上到下缀满小蜡烛,在屋中一片光海里仿佛里点点繁星。一张铺着白桌布的长案,一头靠着窗户,另一头差不多快要抵住房门。案上除了各种礼物以外,还摆了一棵挂着糖果,缀着许多小蜡烛的小树。此外墙上还悬着煤气灯,房屋四角摆着几只镀金烛架,也都点着粗大的蜡烛。一些长案上摆不下的大件礼物都并排摆在地上。两张小一点的桌子同样铺着白桌布,陈列着礼物和小枞树,摆在屋门的两边:这是给下人和穷人准备的馈赠品。

    大家眼花缭乱地看着屋里的一切。他们首先唱着歌围着屋子走了一圈,看一看躺着蜡制的耶稣童身像的马槽,接着,当看得差不多的时候,就各自站在自己的位子上,静默下来。

    汉诺迷迷糊糊地仿佛失了神一样。他一进门,一双如饥似渴的眼睛早已发现了那座戏台在许多礼物当中显得那么神气,他在睡梦里也没敢想要这样漂亮的一个。可是他的位置换了,他站的地方正和去年的方向相反。这件事使得汉诺有些愕然,他甚至怀疑起来,这座戏台是不是送给他的。此外,戏台底下,地板上,还摆着另一件庞大的奇怪的东西,一件形状好像是五斗橱似的家具,这真出乎他的意料难道这是给他的礼物吗?

    “这边来,孩子,看看这个,”老参议夫人说,掀开这件东西的盖子。“我知道,你对弹赞美诗有特别的兴趣费尔先生会教给你怎样弹弹的时候老得踏踏板有时候轻,有时候重手不要抬起来,只要这样轻轻地换着手指就成了”

    原来这是一架风琴,一架小巧漂亮的风琴。琴身漆作棕色,两边各有一个金属柄,踏板是花的,还附有一只精巧的转椅。汉诺按了一个和弦立刻响起一声轻美的琴声,所有的人都将目光投向他们这边。汉诺抱住他的祖母。老太太也充满爱抚地把他抱了一下,然后把他放开。她还要去接受别人的感谢呢!

    他向那座玩具戏院走去。他现在还没时间欣赏这个令人目迷神夺的小风琴。当人们的胸际洋溢着过多的幸福时,他对于个别的事物简直无暇顾及,他需要把每件东西很快地浏览一遍以后,才能回过来对事物的整体加以考察噢,这里是提台词人的小箱,一只贝壳形的小箱,华贵美丽的两色幕布就在小箱的后面。幕布已升了起来,舞台上正演出费德丽奥的最后一幕。可怜的罪犯合着手掌,唐庇夹罗气势汹汹地站在一边,穿着一件鼓蓬蓬的大袖口的衣服。步履匆忙的大臣身穿黑绒衣从后面赶出来,为了把一切转化为欢乐的结局。这一切都跟市剧院演的一模一样,甚至还要美一些。在汉诺的耳朵旁边又响起来歌剧的终曲,欢乐大合唱的声音,他坐在风琴旁边,弹出那首曲子但是他马上又站起来,去取那本他渴望已久的书,一本讲希腊神话的书。书是红颜色的,金色的帕拉斯雅典娜像就印在封面上。他从自己的盛着杏仁糖和姜汁饼的盘子里捡了几块糖吃,就开始玩弄起一些小东西来,什么文具啊,本子啊等等。最后,他拿起一只钢笔杆来,这只钢笔杆上嵌着一只小玻璃泡,如果往眼睛上一放,就仿佛有谁施展魔法似的看到一片瑞士的田园风景,此时他把一切都抛在脑后了一会儿,塞维琳小姐和使女到处走动,给大家送来了茶和饼干,当汉诺一边用茶浸着饼干吃的时候,他抽空向四周望了望。人们有的沿着长案走来走去,有的站在长案前边,大家指点着礼物,互相品评,有说有笑。案子上摆着各色各样的东西,磁的、镍的、银的、金的、丝的、木头的、布的,无所不有。新出炉的大姜汁蛋糕对称地嵌着杏仁、里面松软的其大无比的杏仁泥面包,交叉着摆了一大长串。佩尔曼内德太太手制的和经她装饰过的几件礼品:一个花盆垫、一只手提包、一个脚垫,都镶着大缎子飘带。

    时不时地有人走到小约翰的跟前,一边用胳臂搂住他的脖子,一边带着一副过分的、含有几分嘲弄的惊叹神情瞧一瞧他的礼物,就是那种大人看到孩子们藏的宝贝时流露出来的神情。只有克利斯蒂安叔父不懂得这种装腔作势,当他戴着一只钻石戒指(这是他从他母亲那里得来的礼物)悠悠荡荡地走到他侄儿身边,看见这座傀儡戏院的时候,他甚至比他的侄儿还要高兴。

    “哎呀,太有趣了!”他说,让幕布起落了几次,又退后一步,打量着舞台上的一幕戏。他的眼睛惶惑不安地在屋子里张望了一会儿,突然说“你是自己向奶奶要求的吗?啊,原来是你自己要的。为什么要这个?你怎么会想起来这么个主意?你到戏院里去过了吗?看过费德丽奥?不错,这出戏演得很好你想自己也学表演,是不是?也要自己演一演?喜欢到这种程度吗?听我说,孩子,让我劝你一句话,对这种事你可千万不要太入迷这类事对你没有好处没有好处,你的叔叔不会骗你的。我一向也是对这种事太感觉兴趣,所以混成现在这个样子。我的一生走了不少歧路,你要知道”

    他教训他的侄儿这一番话的时候,态度非常认真、恳切,但似乎对汉诺没有什么效果。接着,他又默默地把这座舞台仔细地观察了一番。突然,他的一张大骨骼、瘦腮帮的脸泛出光彩,他把舞台上的一个小木偶向前一移,就用嘶哑、颤抖的声音唱起那段题名啊,多么可怕的犯罪的唱词来。然后他又把风琴拉过来,独自表演了起来。他一面唱一面作手势、身段,一会儿模仿乐队指挥,一会儿又扮演剧中的角色。家里的人渐渐聚拢在他身后边。有些对此不屑地摆了摆头,但是大多数人都笑嘻嘻地欣赏着他的表演。汉诺更是心花怒放地直勾勾地望着他的叔父。可是演了一会以后,克利斯蒂安突然停了下来。不安的神情出现在他的脸上。他用一只手摸了摸头顶,又从左半身摸下来,接着就皱着鼻子,愁眉苦脸地把身子向大家转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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