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雾云鬟 第28(1/2)

    他既低头放低身姿讨好她,兰芙也无话可说,顺着他的意潦草吃了几口便说饱了。

    祁明昀不让她下桌,指节敲了敲桌角:“再吃点。”

    她身上的肉少得可怜,只脸上还挂着几两肉,看似丰润娇憨,实则紧贴她时都能感受到腹部深硬的肋条。与她吃饭时,她总是饿极了便多吃些,寻常只寥寥几口就匆匆下桌,到处寻那些甜腻辛辣的零嘴吃,又怎能长肉。

    这句话带着勒令之意,可一贯娇蛮的兰芙竟破天荒地应了他的话,被他挡住去路,又回到竹凳上浅浅埋头吃了几口。

    吃的很慢,像蜗牛一样,一口一口往嘴里塞。

    “真的吃不下了。”她抛去恳求的眼神。

    祁明昀望了一眼,碗里的米饭已经吃完了,还剩些她不爱吃的菜,也没再摁着她吃,任她下桌。谁料,她转身便跑去房中搜出一大袋炒瓜子,坐在外面吭得清脆。

    入冬后的一个月万里无云,这日午后,日光温暖和煦,照得人四肢百骸暖洋舒坦。

    兰芙坐在院中打花穗子,地上的浓影缩成岿然不动的一团。这次的花结繁琐复杂,四根红线要在手上翻转好几步才堪堪打好一个结,这次工钱也多,这二十只做完能有八十文钱。

    “这些东西,日后都不必做了。”

    祁明昀不知何时已走到她身旁,见她目不转睛,做这种粗活竟这般乐在其中,不免漠视低讽。

    她难道想一辈子都做这种低贱卑微的活吗。

    “你说话怎的这样难听?”兰芙手中一顿,清冽的眸子中夹杂着一丝疏淡,“你是嫌弃我做这种活让你上不了台面?”

    难道不是吗。

    祁明昀嘴角冷滞一扯,这样的粗活她是迫不得已才要做,往后他会给她安身之所,她就不必再做这种脏累之事。

    兰芙嘴角的笑意瞬然僵住,面露愠色,酸涩之感堵胀在心中,似一簇烈火灌入颠倒焚烧。

    原来他一直都嫌她做这些粗活,那岂不是也嫌弃她粗鄙愚昧,配不上他。

    她将竹筐子重重往地上一放,厚着声道:“没有种地的人哪来坐轿子的人,你从前倒是吃香喝辣,腰缠万贯,如今还不是落魄了?人哪能一辈子安逸,你看不起我,眼下还不是吃我的住我的,家里吃的米就是我用绣花赚的钱去买的。我就是个粗人,只做得来粗活,你若嫌我配不上你,那你走好了,我就当瞎了眼了。”

    若他已有这个想法,日后跟他走,他岂会真心待她,要靠着他的施舍过日子,还不如自己躲在瓦房吃糠咽菜,最起码是靠着自己的双手足食,不受旁人的气。

    不得了,还真是一碰就炸。

    不成,又得哄。

    祁明昀拖过方凳,在她面前坐下,可他坐哪边,兰芙便背朝哪边,如此往返折腾几次,他索性按着她的肩膀强行掰过来。

    兰芙也不是真心想与他赌气到底,她就想听他一句解释,他既百般讨好地铺了台阶,她自然会试着走上去。

    “是不是嫌弃我?”细长的睫毛上下扫动,眼眶又开始红了。

    “绝无此意。”

    “那你方才为何说那样难听的话?”

    她那双湿红淋漓的眼睛也是勾人的很,祁明昀此刻真想用指腹肆意揉搓,可他眼下的要义是变着法子消她的气,“阿芙,我只是看你这般辛苦,怕你太累。你怕是误会我了,我是想,日后我会待你好,不会再让你如此受累了。”

    “我们朝夕相处这些日子,我若是那样薄情寡义之人,你还会与我恩爱——”

    “闭嘴。”

    这可是在院子里,邻里家的门都开着,他张嘴就是恬不知耻,兰芙慌张不已,伸手就要去捂他的嘴,“你那张嘴索性哑了最好!”

    她知晓表哥不是那等捧高踩低,目无下尘之人,可他那句话就是让她心头一阵不舒服,就想听他一个解释。

    祁明昀望着她这副羞恼之样,料定她是消了气,缓缓靠她极近。

    兰芙这几日被他日夜纠缠,索求无度,一察觉他薄冷的气息开始在她身侧浓重缭绕,就如同那见了弓便激起身子的鸟,腿都吓酥了,再坐着不走,怕是得骨头都不剩。

    不给他一丝得逞的机会,她跑进屋内翻出几件昨日换下的衣裳,捧着木盆就往外跑,比四条腿的兔子还快。

    “我去浣衣,你把院子里前后的落叶扫了。”

    伸援手

    红日西坠, 已近日落,未烧尽的残霞影影绰绰悬在天端,又悄然躲进山峦背后。

    飞鸟振翅栖林, 犬吠清冷响越, 越往河边走天光越发黯淡, 一路上遇到捧着衣盆归家的妇人, 兰芙去的晚, 河岸边已经没有人了。

    若不是为了临阵躲他,她本是想犯个懒明日来洗。可都走到这了, 就索性动作快些, 洗完赶紧回去。

    从山崖灌泄而下的山泉涌烈激荡, 河心铺着一层朦胧的薄雾,斜阳残照, 看不太真切中央的流水。

    她蹲身放下木盆,拿出一件衣裳在水里浸湿,恍然间,河心震出一圈纷扬的水花,似是有何物急烈拍打浪潮, 夹杂着几声嘶哑的咳喘。

    这是有人在水里!

    她心底一诧, 放下皂角,擦干手起身定睛远望。河水就要淹没过那人的肩膀, 那人时而浮沉时而下坠,淋漓发丝糊在脸上, 双手挣扎拍打,只知张口却不知呼救。

    尽管隔得远, 她凭着那人浮出的湿透花布衫与面容轮廓,认出了那人是谁。

    她乍然色变, 一刻也不容多想,抓起一根长竿子,往河水中跑了几步,直到冰冷的泉水浸没她的小腿,竿子才恰好能到那人能够到的地方。

    “兰瑶!”她心都要跳到嗓子眼,放声大喊,“抓住竿子,我拉你上来!”

    兰瑶虽手脚扑腾得厉害,可等竿子伸到她身前,她竟没有伸手去抓。可她既知挣扎,意识定是清醒的,这是为何?难道一心求死吗?

    冬日太阳落山早,夜色宛如虎兽撕扯苍穹,可怖的幽暗翻涌而下,吞噬着尘世最后一丝负隅反抗的微光。

    再晚些,可就见不到人了。

    人命当头,兰芙自知刻不容缓,她举着竿子拍出水花,朝河心怒吼:“兰瑶!你发什么疯呢,你想死吗?!”

    兰瑶已吸入太多水,口鼻胀痛难耐,喉中咳出血泡。

    兰芙暴怒激动的话音传入她耳中,助她狠狠击退一步步吞没她的汹涌狂澜,她受不住呛痛撕裂般的折磨,终是拽住了竿子。

    一个落了水的人浑身粘着千斤重量,兰芙筋疲力尽才把她拉上来,等人爬在河岸咳出几口水,胸膛恢复平缓起伏时,兰芙虚脱无力,躺在草丛上断续喘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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