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2/2)

    然后必定讲到上课铃响才走。

    她有好几个要好的女同学，经常在放学之后约了去逛街。当时人民广场的地下商城还生意兴隆，是远近闻名的少女破产一条街。丛甘霖给零用钱也一向很大方，丛欣开口要就给两百，次数不计。她有充裕的预算跟着女同学们去逛街，逛完迪美和香港名店街，再到云南路吃顿小吃，回来照着时装杂志上喜欢的图片，用卷发棒卷公主娃娃头，直板夹夹清汤挂面头。这种事，他自然不好跟着。

    沈宝云为此感谢张茂燕，认为是丛欣在帮助时为学习。

    凭良心说，长大一点的丛欣已经不像小时候那么挑食了。在江亚饭店职工食堂吃了几年，后来哪怕学校的食堂饭她也能吃下去，但那只是为了活。但凡有选择，她照样挑的不行，米饭一定得干干净净，不能沾上任何汁水，蛋羹必须完美镜面，蒸鱼要一点腥味都没有，但又不能让她闻到丁点黄酒味道，黄鳝只吃划成丝的，不吃切成段的，牛肉得有煮到软糯的牛筋，但也不能让她觉得肥。

    时为说：“不用了，我自己做。”

    时为也就一句话：“没错，再跟着，宰了你哦。”

    双方当然是认识的，只是这么多年不过点头之交，总共没讲过几句话。

    “不需要，我自己做。”时为重复，觉得这也太侮辱人了，简直想发疯。

    唯一让他不太高兴的，可能就是丛欣的朋友实在太多了。

    “哪里有啊……”张茂燕笑，自觉受之有愧。

    比较明显的有两个，一个是班上的体育生，先是因为被换了位置，课后在男厕所门口堵时为，警告他说：“丛欣是老师指定专门帮助我的！”

    “谢我干嘛？”张茂燕更加意外。

    时为看一眼，也是服了，学朱师傅的样子说：“你写你作业去，我叫吃饭了再出来。”

    “嗯，”他回，“你当心点。”

    后来，那体育生放学跟着丛欣，发现时为一路跟她一起走，又急了，骑车追上来，对丛欣说：“我看网上讲，对动物下得去手的人，心理都有点不正常。”

    自此，学校的日子竟然变得有趣起来，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丛欣在旁边看，又说：“你好可怕呀。”

    另一个是班里的学习委员，课间经常拉走他的椅子，坐在丛欣身边，头贴着头地给她讲题。

    还是丛欣先开的口，说：“阿姨新年好呀！”

    她更害怕了，说：“那它怎么还动啊？”

    高二的生物课要做解剖实验，而且还是计分的，人人都得过。

    而且，他的这个特长在学校竟然也用上了。

    时为快被他蠢吐了，心里想你死一边去吧，丛欣妈妈让她帮助帮助我呢。这念头才出现，他自己也被自己蠢吐了。

    朱岩郑重地说：“我一直想当面跟你说句谢谢。”

    除了女生，还有男生。作为自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忽然发现对方有了异性追求，其实是种挺奇异的体验。他不太好解释缘由，只是看那些人不爽。

    直到他为此拼命学了一阵，被老师表扬进步巨大，他才开始复盘这件事，到最后也没弄明白她到底是认真的，还是装的，就为了激将他好好学习？

    他不屑地说：“心早挖掉了。”

    时为旁观，在心里哼哼，马屁精，矫情鬼。但有时候他自己去给朱师傅打下手，切肉的时候还是会给她修到她要的那个完美程度。

    她让丛欣先上楼去，自己就跟朱岩站在楼道里说了会儿话。

    丛欣偶尔也会凑过来帮忙，或者说帮倒忙。

    张茂燕也为此感谢师父，让家里这张刁嘴有了个吃口好饭的地方。

    是的，学校里追丛欣的男生还不止一个。

    时为也是这才发现，中学生里的矫情鬼并不只丛欣一个。每到解剖课，实验教室里便充满了大惊小怪的叫声，只有他做得干净利落。

    “你打算救活它？”他问，没等她回答，已经把鱼肚子左右扒开，隔膜剪开，鱼头和背脊的残血冲洗得干干净净。

    临走，她在楼下遇到丛欣和张茂燕。远远看见她俩从路上走过来，十七岁高挑的女孩子，仍旧跟母亲挽手而行，一阵冷风吹落梧桐树叶，两人眯起眼睛，头靠在一起，不知说笑着什么。

    人大了轻易饿不死，张茂燕不再惯她这毛病，当然关键还是厨艺不行，想惯也惯不了，她自己也在职工食堂吃了几十年，回到家里会做的无非就是那几个最简单的菜。

    再比如蒸鱼。她看见他杀鱼洗鱼，又开始矫情，说：“它好像活着，心还在跳。”

    丛欣还挺高兴，趁着老师没来，轻声对时为说：“最后那道题我终于搞懂了，等下讲给你听啊。”

    朱岩却站定了，对张茂燕说：“我们聊几句吧，要是不耽误你的话。”

    2009年的春节，朱岩又回来过一次。

    不知道是他神态语气有几分认真，还是解剖课的名声在外，再没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丛欣背后吐槽，说她家天天番茄烧蛋、紫菜汤、洋山芋炒鸡毛菜，妈妈烧的大排骨咬起来像泡了酱油的棉花胎，还是外公做的好吃，外公对她最好。

    听得朱明常笑出来，还非得绷着脸，说：“你写你作业去，我叫吃饭了再出来。”

    倒是前排同学回头欣赏他的作品，一脸羡慕，偷偷请他帮忙。他帮了，对方过后投桃报李，叫上他去踢球，还把他带进了足球队。

    张茂燕也对朱岩热情笑笑，道了声“新年好”。

    丛欣赶紧拉上他成了一组，从蚯蚓，到鲫鱼，再到青蛙，最后小白鼠，全都是他动的刀。

    张茂燕意外，甚至有点受宠若惊。朱岩这个人在她的印象中一直就是淡淡的，跟职工楼里其他人没什么交集。而且，她也已经很久没什么必须要做的事情了，根本谈不上耽误不耽误。

    朱岩说：“替我照顾我父母，还有时为。”

    她在职工楼吃的年夜饭，过后带时为回去住了两天，等到休假结束，又把他送回职工楼。

    时为过去敲下桌子，意思：你让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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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习委员头也不抬地说：“等一下，就快讲完了。”

    可是等到蒸鱼出了锅，大家都吃得很香，包括她。

    比如最简单的打蛋。她把蛋敲开，要是发现系带长得明显一点，或者蛋黄颜色红了些，就会觉得不对劲，迟迟疑疑。

    丛欣还在继续说：“理科战神就是理科战神，他主攻竞赛的，高考对他来说根本没难度，真题第一次做就满分……”

    “你好可怕……”她看着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