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2/2)

    天青色！

    甚至打着顾准旗号，府县官场一日游后，顾劳斯更加坚定了绝不入仕的决心。

    条件反射捞来就使，顾悄看也没看，只觉那骨节分明、掌心灼热的大手，与寻常不同，直到将天青色的袖子染上几抹暗色水痕，抓出几道淡黄色组织液……

    那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好够对面二人听到。

    因鞭伤加重，顾影偬无法落座，只得临时抱了一床庙里客房的粗褥子垫底，极其不雅地趴伏在车厢里。

    大约是隐怒难以发作的铁青，混着嫌恶不能言的黝黑，掺着想推开又不好动作的阴紫……

    考虑完远景，还有近景。

    先后三任皇帝添砖加瓦，至本朝矫枉过正，各种繁文缛节，自上而下甚至需要单开一门仪礼课，才能讲得明白。

    令人窒息的静默里，他与顾影偬各占一边，楚河汉界。

    就，十分晦气！！！

    顾悄抬眼，就对上贵人那张调色盘般复杂的脸。

    揖来拜去，迎来送往，小公子想到令人窒息的官场文化，顿觉膝盖疼，胳膊疼，脑袋更疼。

    顾悄只听到他将脸捂在被子里，闷声问了一句，“叔公，子繁究竟是哪里做得不周，惹叔公不满？”

    大历是个蛮有意思的朝代。

    回程的车厢里，顾悄已然修正了职业规划。

    他没甚宏愿，只要考个秀才免跪，混个身份办学，如此就万事大吉。

    沉默半晌，他终是于心不忍，扶了扶他，低声安慰，“子繁你忍一忍，一会就能到家了。”

    那声音沙哑，语带哽咽，浓重的鼻音更将“可怜”二字诠释到极致，简直是闻者伤心。

    被他捞上车的原疏和顾云庭，一左一右，泾渭分明。

    连小公子这般纨绔，别的尽可不学，唯独礼仪一门，被阁老亲自压着老老实实记背一番，就怕日后在外行走，一个不慎，被人拿住错处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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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撑着那人肩臂，他踉跄着站直身体，就火速将人推开，即便颤颤巍巍如老牛蹒跚，也一刻不停滚出了那个泛着冷香的怀抱。

    等等。

    可惜这把，连顾云庭都听不下去了。

    久而久之，如姓谢的那厮所言，从官员到百姓，难免迂腐，不晓变通。

    继砸坏头、压到手后，穿来一个月，顾悄凭实力成功达成“三血”成就。

    天青色？

    太祖开国元初十二年，奉圣人“治国以礼”教谕，亲自诏定详尽的大宁礼仪秩序。

    顾劳斯将一双肿烂不堪的手摆在跟前，翻来覆去地看，脑子里面转了百八十个主意，却没一个说法，能合理将这伤势搪塞过去。

    顾悄直接给气笑了。

    因此上到公亲王族，下到平民百姓，无不在此事上兢兢业业、谨小慎微，不敢踏错半步。

    可见“复礼”新政，积弊亦多。

    原疏见状，瞪了顾云庭一眼，嘟囔一句，“拎不清的混账。”

    他不知道后续诸事，以为顾影偬所指是学堂受罚，便拍了拍他后背，严肃道，“子繁，说话当凭良心。若不是你贸然诬告，夫子也不会罚你。说到底，夫子说得‘三过’，并没有冤枉你。你……当好好反思。”

    顾悄干脆撇过头，眼不见为净。

    然而更晦气的还在后头，顾影偬大约哭够了，心中郁气发泄掉，又生出些斗志。

    这小子来去只会卖惨和挑拨两个大招，还总是不死心往他身上砸。

    山路颠簸，小少年疼到抽气。

    少年闻声，哭得更……怎么说呢？如果顾影偬是个女孩子，顾悄愿意称之为梨花带雨、楚楚动人，可他到底是个男孩儿。

    尤其那人顶着调色盘，还不忘在他耳边低讽，“呵，看似张牙舞爪，原来还没断奶。”

    即便借此由头成功坑了顾影偬，顾悄对这套制度，依然敬谢不敏。

    何至于为了那点权柄日日操劳，卑躬屈膝？

    想到回家后爹娘妹妹、丫头小厮的三堂会审，顾悄一时头更疼了。

    这人乍一看，与学长气质爱好很有几分相似，可本质却如云泥。顾老师粗糙地鉴定完毕，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咳咳咳，一定是他摔猛了。

    从一开始的撸袖子下场亲自替废柴正个名，直接腰斩为混完府试老实办学。

    谁的袖子是他这个娇惯小祖宗不能用的？

    原身泪腺异常，迎风飙泪的模样，也好不到哪里去。

    文官弹劾、御史监察，朝中官员相互攻讦，乡野邻里矛盾纠纷，都喜欢在“礼”上做文章，小则牵扯私德，大则祸及谋逆。

    好似还有一丝丝的懊恼和……无措？

    大约这场，赔了夫人又折兵，他心里实在气不过，终于憋不住哭了。

    顾劳斯“骇”了一声，嘟囔一句“晦气”。

    顾云庭开始还生着闷气，与这发小有些生分，可见他瘦弱身躯轻颤、身后银线桃花暗纹被血洇得通红，又实在可怜不过。

    一想到片刻前，他自己亦抱着姓谢的那厮痛哭流涕，顾劳斯的内心，就像打翻了一锅红油火锅底料，又麻又辣又酸爽。